赵老呢,我觉得很值得跟大家说的一个背后的故事是什么,赵老的儿子今天也陪他过来,但是他不愿意上台来,他跟我说他一直不知道父亲参加过那个南京受降仪式,因为在他们家的历史来说那是一段负面的,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父亲的这段历史而起的,抄家啊,骨肉分离啊,所以在赵老对于他个人来说这是一段不愿提及的一个历史,对他来说是一个阴影,而且这么多年来他实际上是封闭了自己,因为被重新教育,刚才我也提到他和尤老都是因为作为国民党的王牌部队送到辽沈战场的,在辽沈战场遭遇到命运的大逆转,后来都成为历史反革命了,这段历史大家也都能理解。所以这个对赵老的家庭来说是他不愿意提及的一个往事。
赵老这么多年来心灵也封闭了,提及这段往事的时候他用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丑事,他一直认为这是一段丑事。直到2005年,因为今年抗战胜利60周年,我们在官方第一次用到正面战场这个词,赵老才觉得自己当年做的事情被人所认知,所以他开始主动地在一次不经意的家庭场合里提到过自己参加过南京受降的仪式,但是家人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一再确认,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是在那样一个场合出现过。因为这段历史他从来也不愿意提及,家人也不愿意提及,后来赵老这一次不经意的提及之后,家里人才觉得这段历史是应该被重新挖掘的,所以才做了很多努力,中间曲曲折折今天这里就不提了,在南京受降仪式上请赵老谈一谈自己亲历过的这样一个场面吧。
赵振英:南京日本投降是1945年9月9号上午9点钟开始的,仪式只用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当时中国受降的官长一共五个人,日本人有七个,日本驻中国的总司令冈村宁次他代表这七个人签字,就是冈村宁次签的字。当时我那个营,我是14师40团第一营,那是最新到的,从芷江空运到了南京,本来我们原来是负责南京大校飞机场的警戒,以后又把我们的营调到担任受降仪式的警卫营。所以那个场面是很大的,受降仪式是在黄浦路军官学校大礼堂。外边那个路上两边都有旗杆,各联盟国的国旗,每一个旗杆下边都有我们营的士兵,武装警戒着。那个会场里边也是很庄严的,都有我们那个营的兵武装警戒,那个会场有记者席,还有外国的很多参战国的,或者没有参战的,也有他们的席,很多人在那个会场里边,当时那个会场的气氛非常严肃,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边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那时候因为我当了营长,营里那个兵都是我营里边的,所以我要负责任,在那个会场里可以走动看一看警戒情况。
我看到冈村宁次签字,在七个人里边他坐在当中,他就签字,然后由他的参谋长把这个投降书送到何应钦,然后看完了以后又回复他,给他几个命令,就是说受降以后你们的部队怎么集中,怎么处理这些善后问题,所以当时只有十几分钟,可是气氛很紧张,我现在记得都不怎么太清楚,反正就记得这么多东西,对不起。
(鼓掌)
李菁: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在我们《三联生活周刊》第四期辽沈战役那期,对赵老这个事情有所提及。尤老自己人生的历史也是充满了磨难,我采访这两位老先生,我当时的一个感慨就是说我替赵老感到比较庆幸的是赵老的爱人一直没有离开他,一直陪伴他,而尤老是在沈阳结婚的,但是后来自己的命运也没有被大时代所掌控,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个人命运,后来因为他反革命的历史,他的妻子就跟他离婚了,但是我替尤老感到很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对他很好,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关心着她的父亲,后来尤老在一个山村里当英语老师,当时看到那张照片,真的很辛酸,穿的破破烂烂,但是很庆幸他有一个好女儿,后来一旦有条件给他接到了北京,所以这也是他应得的一个安宁和幸福,这个对他来说虽然迟到了,但是还是等到了,所以这也是让我们欣慰的一点。
尤老呢,可能特别感慨的是因为包括晏欢,包括各种各样媒体,我们自己也做了我们自己的一份努力,就是采访了尤老,然后以他为代表我们来讲一些远程军老兵的一些事情,尤老这些天特别兴奋,因为什么呢?不光他自己小区的人认识他了,说这位老先生你在杂志上出现了,而且很多网友在我们文章之后给他留了言,我也去看了一下那个留言,我觉得也挺感动的,还有肯定是孩子写的,说老爷爷,我们对不起你。看到这样的话,挺让人温暖的,虽然这段历史曾经不被我们知道,但是现在尤老也很阔达,说很庆幸有这样一个时代,他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时代。尤老,是不是您讲一讲您今天对这方面的体会?我看尤老眼睛已经有泪水了。
(鼓掌)
尤广才:我今天是得到最大的安慰,今天我看到大家能在清明节参加这个聚会,我也很放心,心里也特别的兴奋,就是认为我们的国家蒸蒸日上,特别我要感谢邓小平把我解放了,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就没有我今天。
李菁:我介绍一下,尤老是1980年才平反的。
尤广才:对,那时候6年劳动教养,最后1975年回乡监督劳动改造,这个监督滋味很不好受,我就不讲了。直到1980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我才被解放,1980年的时候现在的枣庄知道我会英语,说叫老尤到中学教英语吧,这太好了,我借着这个机会,一方面教学生学习,另外一方面,我自己也提高很多,因为教学有成绩,教育局把我从民办教师提升到公办教师,这个很难得,我觉得这给我一个很大的鼓舞,为什么我说我自己重生了?已经是死掉的人又重生了,这个给我影响很大。所以我今天希望,我现在也感觉到我们的国家蒸蒸日上,特别是现在党的领导,他一定是把方向转过来了,这个方向是我们这些老兵都赞同的,很稳步,同时也没有忘掉过去,如果忘掉过去现在就一笔勾销了。所以这个转变我非常欣慰。
特别最近国家台海两岸的问题,胡锦涛那六点声明,我研究再研究,研究再研究,这是我们国家最大的希望,也可以证明我们经过60多年的苦难,国共两党的斗争造成的结果现在能够有这样的转变,我觉得太难得,是我们青年们,也是我们老一代人最想往的。所以我今天很激动,也很感动,大家能够在这里听我们两位老兵讲讲,就是我们不能忘记历史,特别是国共两党的历史,内战问题造成中国的损失,终于现在转回来了,这是我最大的高兴,也是最大的安慰,完了。
(鼓掌)
晏欢:我补充一、两句,因为刚才李菁说到一个小朋友说,老爷爷,我们对不起你。因为我这些年也不遗余力的在资助一些老兵,尽我的能力寻找一些老兵,我当时是这样说的,因为我说我还是从我个人,因为我觉得我外公最后是走到了香港,他是没有经历那一段的很艰难的历史,他的这些部下在这里确实是受了很多的委屈,我就是代替我的外公来做点补偿吧,就是我觉得应该做这样一件事情。
还有刚才说到,刚才我找到尤老老战友那位哥儿们,在台湾他是一个退役的少将,他跟我们尤老走了两条不同的路,最后结局也不同,但是他第一时间听到,他说尤广才还活着?太好了,他生活怎么样?他可能不好吧?他说我要给他寄钱,这是当时他在电话里边这样说的。
尤广才:他当时是第一排排长,我是第二排排长,他很幸运,挺好。
主持人阎琦:因为今天这个时间比较长了,也感谢大家坐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也为了让老先生们能够休息,后边我想就不进行互动的过程了,因为我今天中午陪康导吃饭,康导说一句话也让我挺感动的,他说你们请来老兵,千万不要过多的触动他们往事的回忆,说我在走访这些老兵的时候我就是隔着远处看他们,我不去直接触动他们,觉得没有资格这么做,也觉得对不起他们。现在我想我们可能互动的这块先放一下,我想说的是在李菁做老兵采访的时候,因为我是审稿,我负责杂志最后的审稿,我在看的时候几次看不下去,非常的难受。实际上不光是李菁的行文还是老先生他自己的叙述都是很收敛的,就像刚才尤老也说了他的这些苦难,不说了,就不细说了,其实是非常大度的一种态度。
我想我们在抗美援朝战争中,魏巍写了《谁是最可爱的人》,其实在中国的抗日战争中,这些抗战老兵也是最可爱的人,他们是我们应该永远记住的。千言万语都很难表达我们的情感,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表达我们对他们崇高的敬意。我们请两位老先生先下去。
(鼓掌)
两位老先生的身体这么健康,而且谈吐这么活跃,思维也这么样的快捷,真的是让我们很高兴,祝你们身体健康,和家人一起安度晚年。
今天的活动就先到这里了,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