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彬:那时候想做一名电影明星吗?
陈爱莲:我现在好羡慕你啊,因为现在的年轻人现在这个时代,就可以三栖几栖,就涉及的面很多。当时因为我在上海来讲,我对戏剧和电影表演比较熟悉,刚解放前没有舞蹈,所以在我印象当中最深的就是美国大片,还有白杨、赵丹、陶金他们这些电影,所以喜欢得不得了,想演电影、想演话剧,对舞蹈根本没有认识,舞蹈不就跳跳蹦蹦蛮好玩的,后来孤儿院来招生,我们学校就推荐我去,牌子是中央戏剧学院,中央戏剧学院到我们学校招生,太棒了!我一想中央戏剧学院不是演话剧就是演电影,那就实现我的梦想还是理想,太棒了。所以我就很积极的考,然后他们就把我录取到北京了,到了北京以后就天天在后海那边踢腿、跳芭蕾什么的,我就觉得挺奇怪的,我就问我们辅导员,我说老师,挂的牌子是中央戏剧学院,我说我什么时候去中央戏剧学院,我以为是过渡的,他说你真逗,咱们这儿就是中央戏剧学院附属舞蹈团学员班,我当时好伤心!他说你去不了,那是大学生,你才十二三岁,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很不高兴。
侯耀华:对戏剧已经失去信心了。
陈爱莲:我觉得我来这儿干吗来了,后来正好我们很幸运,那时候国家就给我们放,你想在1953年的时候就能放那个电影,叫做《苏联芭蕾舞大师》,你们不妨去看一看,乌兰诺娃、普蕾新斯卡娅、镀金斯卡娅这些苏联最最有名的人民艺术家们表演的《天鹅湖》《罗米欧朱丽叶》、《泪泉》,还有法国大革命的《巴黎火焰》,这四部浓缩的芭蕾舞剧看完以后把我给折服了。
侯耀华:再也不演戏了。
陈爱莲:不是,演戏我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可是没实现,但是也没关系,因为我忽然发现舞蹈到了最高层次舞剧这一部分,它完全跟戏剧和电影一样它能够塑造人物,展开事件、说明故事,一样的表达。能够完成戏剧给予的人物,同时我从里面发现了一个,它可以给人一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可以由你去想
侯耀华:还不用背台词。
陈爱莲:得背动作你忘了
侯耀华:可问题是你那个根本就不标准的普通话
陈爱莲:我现在比港台明星的普通话标准多了。
侯耀华:强多了,怎么你也比谢霆峰配音强。
陈爱莲:实际上我有这个机会,我在舞蹈学校毕业那一年,1959年,毕业的时候,正好咱们中国的《林家铺子》不知道孩子们看过没有,要选林老板的女儿,就到我们学校去选,选了很多,最后选上我演这个女儿,但是我们学校的领导坚决不放,我们都很听话的,不放就不放。当然不放也有道理,如果放了舞蹈界就没有陈爱莲了。
侯耀华:失去一个唯一
王亚彬:对,失去了一个唯一,没准儿影视界又多了一名影视表演艺术家,这个都说不好。陈老师,当时您上学的时候有没有一些自己的偶像或者说学校老师讲的一段话给您的印象或者说对您的鼓舞特别大。
陈爱莲:那很多很多,大概这种营养在我身上,就跟刚才说皮球,它要打气的,皮球的气总要打的,所以你刚才问的很好,我汲取了很多营养。比如说我们曾经,那时候前苏联乌兰诺娃到中国来演出,那时候年近五十,很了不起,我们那时候对国外的认识很浮浅,觉得前苏联很伟大,大家说钢什么对我们来说搞不清楚,什么原子弹咱也不清楚,但是通过这个艺术家的表演、国家领导人对他们的重视,老百姓的这种崇敬,通过他的表演,苏联大剧院的表演和乌兰诺娃的表演,我就对苏联有一种特别觉得了不起,体现到了苏联的伟大,这就是一种文化内涵,所以那个时候我就会暗暗的想将来我应该当苏联的乌兰诺娃来回报社会。因为在平常训练当中,我们的老老师有一句话,因为我的条件腰腿各方面我觉得我考北京舞蹈学院的时候给我打了一个中上,不是优、也不是上
侯耀华:就是勉强可以干,你就实话实说,我明白了。
陈爱莲:中上,搬腿中上、下腰中上,我挺奇怪的,我说我已经练两年了,我觉得挺棒的,怎么中上?我在学员班的时候确实是比较优秀的,我1952年入团,1953年就《人民画报》上就已经我芭蕾的照片,那时候就《人民画报》就已经出现我的照片了。但那个时候我还不错,但是我上课的时候就听见我们的老老师就骂其他的同学,教育他,你就不能笨鸟先飞吗,笨鸟你要先飞啊,我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反正我听进去了,我说这笨鸟先飞就能赶上我们了?我好像不算笨鸟吧
侯耀华:那我要再先飞
陈爱莲:我要再先飞,他永远赶不上我了。那个笨鸟和聪明鸟一块儿飞,我飞的快他永远赶不上。所以有一个大家都老在说的故事,比如六点钟起来练早功,我就五点半起来,比别人早,那时候哪有表啊,年代又不一样,又是学员,所以有个大演员,大哥哥,那时候我们就像革命大家庭一样,他说我也想早练功,我来叫你,可是他是男的我是女的,他不能进我们女生宿舍,所以我们就想了一个办法,我正好靠窗睡,然后拿一根绳子绑在脚腕子上,把那根绳子扔在窗户上面,第二天早上他一拽,起来,蹑手蹑脚,轻轻的,我要先飞了,他也先飞了,不都一块飞了吗,所以我轻轻蹑着脚,先去飞半个小时,所以这对我一生当中印象也很深。而且我特别喜欢的一句话,格言,我把它作为格言,在北京舞蹈学校当学生的时候,一直在我床旁边的墙边境贴着,就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只有不断勇于攀登,不停息的人才能够达到那个顶峰,我现在背不全了,因为我办学校了教育学生这了那了,但这个印象当中,你一定要勇敢地攀登要永远不停息你才可以达到那个顶峰,所以那个对我来讲也是非常非常重要。
侯耀华:其实你知道,解放初期应该说是农民革命取得了政权,但是它对像你这样的艺术形式,舞蹈,就相当重视。那个时候大家的生活水平并不是很高,要培养出一个舞蹈演员,实际上
陈爱莲:你说使我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对我的影响,我们在舞蹈学校的时候,我们的校长,我们校长有一次在给全校做报告的时候就激励我们,让我们要有感恩思想,现在叫感恩思想了,他说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北京舞蹈学院的舞蹈学生,一年六十个农民的所有劳动所得供我们一个学生上学,我当时印象特别深,我说我一年的消费是六十个农民辛勤劳动的结果,所以陈爱莲真的不敢忘,真的不敢忘!就是说你是这么这么多的农民用他们的血汗,用他们辛勤的劳动把你培养出来,所以我跟你讲在哪里跳舞也好,只要老百姓喜欢的我哪里都会去跳。
侯耀华:你看现在的孩子们,包括上舞蹈学校、上舞蹈学院,比你们那个时候条件要好了,而且他吃的是父母,基本上是爸爸妈妈在花钱培养他们,每年舞蹈学院有很多的学生,不管条件如何,家长都愿意让孩子学一点舞蹈,当然一方面是对舞蹈这种形式的一种感觉,希望其他将来能够变成一个舞蹈演员,有点艺术的感觉,多一点艺术细胞。但是其实有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个孩子的条件跟家长的期望本身有一段距离,可是孩子家长们又千方百计,甚至想办法托人送礼请客,就死气白咧非想把孩子送进去,对这种现象有没有一点忠告?
陈爱莲:我觉得搞艺术是要有一定的天分,天赋,但是同时我认为一定的学习的客观的条件也是非常重要的,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就是个人自身的努力,我一般都讲三条,天分,你有天分给你关起来也没有用。有天分你找到非常合适的学习的条件,这一点可能也是很多家长拼命想送到他们认为比较好的学校去,这样挤进去的道理,当然找到比较好的学校、好的老师能够开发他的天分,但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是个人得勤奋,这一点特别特别重要。所以我在选择学生的时候,我说你如果条件再好不用功,我宁可要那不太好用功的,那个能教出来,他今天腿在那儿,倍硬,天天练他可能能上去,您现在腿就在那儿,天天躺着、坐着,天天吃啊吃啊、玩啊玩啊,一点用都没有。我觉得如果说你喜欢这个专业,你对它进行了一定的了解之后,你愿意为他付出你的一生中很重要的部分去从事这个职业,那么我觉得条件好一点差一点问题不是特别的大,如果你用功、找对了好老师,不是特别的大。但是我现在特别反对什么呢?孩子条件可能好可能不好,自己可能喜欢可能还不喜欢,学校可能好可能也不一定全好,就盲目的往一个方向挤,不惜一切代价的做金钱的,下赌注似的,花钱比赛,我觉得这个就没什么必要了。我曾经听人家这么说,不知道有没有这事,比如上某某学校你不拍个三十万五十万你根本甭进去,我不知道真的假的。
侯耀华:咱们姑且不说那是真的假的,根据您刚才说的我认为搞舞蹈一定要有一定的条件,最起码模样得过得去,胳膊腿得够长,胖瘦得合适吧,你还得爱舞蹈吧,所以我就想根据您这标准,我想知道像王亚彬这样的您怎么挑进去的。
陈爱莲:王亚彬不是我挑,我还没这个福气挑她当时,王亚彬的条件是属于真是比较优秀的,但是这样的条件不是很多人都有的,而且我们历来从自古到今,世界上国内外的很多大师级的舞蹈家,并不一定都是现在某某专业学校要求的条件。
侯耀华:可是很奇怪,您说的太对了,比如现在咱们知道的包括京剧界的所谓前辈表演艺术家,已经故去的,条件都不是特别好。
陈爱莲:听说梅先生以前嗓子不是特别好。
侯耀华:您知道马连良马先生大舌头,还有点结巴
陈爱莲:谭派的嗓子是云遮月,周先生创造了周先生的周派
侯耀华:而且很多您按照那个条件和今天戏曲学校收学生的标准来说肯定考不上。
陈爱莲:我觉得有点形而上学,为什么呢?现在可能是电脑发达的原因,比如王亚彬不错,于是一大堆王亚彬,在台上你说演个舞剧,比如演公主,得有演魔女的,得有演小丑的吧,得有演老妈子,还有演老爷的,还有演朋友的
侯耀华:全都一个模样,全是按王子选的。
陈爱莲:不知道谁是谁,我觉得缺乏个性,咱们现在数得过去那些舞蹈家,要现在到北京舞蹈学校考一个都考不上,连我都是中上的。不过我毕业的时候我们老师和校长给了我一个结论,陈爱莲的条件是最好的,为什么?就是综合条件,我腿可能不是最软的、腰也不是最软的、弹跳也不是最高的,但是综合起来我是比较好的,我觉得有好多学校现在还没看呢就给人筛下来了,他对舞蹈的认识、对舞蹈的悟性,我觉得可能比身高长相更重要。因为对舞蹈认识太窄了,个个都在台上演美女吗?不见得,你们电影界不也是这样吗,要是全长的跟白马王子似的,坏了。咱们现在不是有很多丑星吗,丑星也挺吃香的。
侯耀华:就拿《白毛女》来说吧,有演大春的,就得有演黄世仁的,还有木人智呢。
陈爱莲:对啊,我觉得这样来讲的话,这不是最最重要的,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误会了舞蹈这个行当里面像其他行当一样,有当演员的,演员生旦净末丑都得有,不能全是旦,这个旦还非得青衣,花旦、彩旦都不要了,那不就自个儿绝了吗。然后当老师的,当老师你说他跳的好、教的好,长相难看点,你管他呢,他把你教好了就得了吧。还有当编的,其貌不扬,脑袋瓜好使的不得了,一会儿一个主意,你给我这样吧,你叫他自己蹦两下他可能蹦不起来了,但是你能行,他能发挥你的潜力,这不是很好嘛。还有舞蹈界要有真能从舞蹈专业起家的评论家,要更多一点,不要完全都是普通大学出来来评论舞蹈,当然这也很重要,因为他们在文学修养上很好,但是我更希望能出一批自己是从舞蹈行里出来的来评论,又有文化又有修养的。另外还有经济管理人员,我现在办学,我有时候真希望懂我们这一行的人更多的在教务处、办公室、后勤,那服务起来就更好了,经纪人也很好,所以舞蹈这个面太宽了,所以我在选学生的时候很多人不太理解,怎么那么胖的你也要了,个儿矮的你也要了,是不是你们那学校没人上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你都要?我说那不是,有的胖小孩跳得贼好,特别好,他就是难看,那你怎么办?他有悟性
侯耀华:您这难看给的结论也太那什么了,也不能算难看,就是说我看好些,你看有好些个十几岁二十来岁的小男孩好胖好胖的,但是跳街舞特别棒,照样转、照样翻,一点你都看不出来他笨或者是动作迟缓,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舞蹈真的是一种感觉,你没这感觉,你有多好的条件也不成。可是你要有感觉条件差一点的话
陈爱莲:能弥补。
侯耀华:绝对能够弥补。
王亚彬:对,但是我觉得陈老师一定有舞蹈很好的天赋再加上后天刻苦努力,所以您在十七岁的时候跳了《虞美人》的女主角,我们今天没有收集到您当年十七岁的舞蹈影像资料,但我们这里有一段是您演的《虞美人》我们现在来看一下。
侯耀华:一个问题,一个既外行也希望能够让大家都能了解一点的知识,就是这个单腿转
陈爱莲:这个是我四十多岁的录像带
侯耀华:您的意思呢,您让我们看十七那年的,那哪儿找去,那前有吗?
陈爱莲:十七岁演的
侯耀华:没有。
陈爱莲:那是四十多岁的,而且我告诉你这个很不幸,那天正好我崴脚了
侯耀华:崴脚了还能跳这样
陈爱莲:崴了脚以后一个礼拜,你们要仔细看不然看不见,这里边还裹着呢,而且录影棚地板太滑了,我应该是倒踢紫荆关,应该是大跳,后来就变成这样了,就给改戏了,这不是最难的。
侯耀华:偷工减料。
陈爱莲:偷工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