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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面条》差点毁了导演的政治生命
主持人:我昨天才知道,《吃面条》是84年吧?
陈佩斯:对。
主持人:然后说这个过程,那个太经典了,这个小品,是特困难吗?
陈佩斯:真的,特别困难。
主持人:您能说一下吗?
陈佩斯:没什么可说的,就是难嘛,因为文革刚结束没多久嘛,而且那个时候,我们说残酷的政治斗争首先它的形态是非理性的,而且非理性带来人的那种尊严被剥夺,以及人没有快乐的权利,你看任何政治动乱也好,经济啊、军事首先带给你人的痛苦是精神上的痛苦,就没有快乐,你快乐全部被剥夺了。那么在这个时候,那么快乐成为一种人与人之间关系平等的象征,人人与关系的和解的象征,所以给你笑的权利和不给你笑的权利就成为一个政治标志,所以那个时候,跟您这么说,当《吃面条》这个小品,第一次我们压场子,我跟朱时茂两个压场子,在体育宾馆,现在的天坛东门体育宾馆,给那个运动员们联欢,我们联欢的时候,把春节联欢的小品在这里饰演了一下,这压压场子,当时那些运动员们笑得前仰后合,那时候没有座位,都是坐在地上,大食堂那个地上,哎呀,就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的,你抱着我,我搂着你,笑得都翻了,那真是在那儿翻着个的乐。
当时,文艺部的领导吓得,底下观众在这儿笑,作用他们来说,紧张,为什么?要犯政治错误了,第二天就找我们谈话,你们走吧,赶快。咱们以后再找你们,这个节目,我们觉得还不够什么什么,等等等等,把我们俩就打发了,那时候在他们来说,首先是恐怖。
主持人:不能笑成这样。
陈佩斯:不能笑成这样,笑成这样太不严肃了,太不严肃了。
主持人:要有分寸的。
陈佩斯:我们中央台能播这种节目吗?能把人逗成这样?太过分了,他们觉得,所以一直到这个节目,当时又被导演黄一鹤又被拽回来了,死拉活拉把我们俩又拽回来了,可是我们一直到春节剧组从体育宾馆上车往广播电视局那个大楼这来。
主持人:一路上还在搏斗?
陈佩斯:我跟你说,没人通知我们。那时候我们俩就像外人一样,吃饭也没人招呼你,上车也没人招呼你,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你想想,这人就像一个没身份的人,在这里混饭吃,那时候我们俩就是混饭吃,我天天骂朱时茂,我说在这干吗,走走走,回去回去。朱时茂说黄导演把咱们又找回来,咱们能驳人家的面子吗?那么大年纪呢,人家跟咱们俩这么苦口婆心的,真是纯粹是因为当时黄导演太诚恳了,当时马季老师,还有姜昆姜先生,一直挽留我们,我一直嘟噜朱时茂走,朱时茂也夹在中间,好像很难,一脸忠厚,你说怎么办?你说我能说怎么办?呆一天忍一天,真是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呆了。因为你天天要看人家脸子,要看人家领导的脸子。
所以,那时候挺痛苦的,一直到春节晚会这天,审查什么呢?都没我们事了,一直就到了直播那天,还没人通知我们,但是我们又被黄一鹤请到里头那个直播间,还给我们座位上分配好了,就坐这儿,开播前,把我们俩找去了,开播前、直播前十分钟把我们俩找去了,通知我们,没人说可以上,但是我现在正式的通知你们俩:上。佩斯老茂,我求你们了,千万千万别犯政治错误,多一个字都不能说,要出了事,如果说你们说走了嘴,那责任在你们,如果没走嘴,按照原来咱们的排练说出去,要有责任,老哥我一人担当,他跟我们说了这个话。
主持人:看完就喷了,全家都喷了。
陈佩斯:是啊,可是你知道在当时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可能观众都喷了,也可能导演真的就此政治生命就结束了,真有这种可能啊,那时候只要上面某个人一发话,一拍桌子,一怒,那导演就拿下了,真是那样。
因为你知道那是现场直播,它影响巨大,所以我们那个谁也拿不准这个东西能行不能行。
主持人:你下台从别人的反应总知道吧?
陈佩斯:没有用,那时候不看老百姓的反应,对吧?所以这个事情就特别微妙,而且特别有意思,在今天说起来,谁都不相信?那时候能是这样?可不就是这样吗?这已经都是好多了的时候。
喜剧是一个特别理性的创作
主持人:你转成做话剧以后,做一部话剧从剧本、排练到剧场、到市场完全接受,通常的规定得需要多长时间?
陈佩斯:一年,一年到一年半。因为首先你接受一个文学作品的时候,你要有一定的时间来消化它,有的时候猛一看挺好,可能过一个月两个月,你突然会觉得,慢慢你理解消化就不觉得了,还有问题,就发现很多很多问题了,这是一。
第二,中间在不断的创作当中,甚至你立起来了,到了舞台上,你也会逐渐的发现,还存在很多不足,这种不足呢,可能会很快的调整,但是有很多硬伤,必须停下来,做剧本的修改,所以这时候一年就过去了,演上百场之后,你才会发现,有硬伤,你不得不停下来,把它修改。所以我也很佩服那些一演十几年、二十几年的那种作品,一点都不改,这我特别佩服。
主持人:它成经典不能动。
陈佩斯:我确实特别佩服,首先佩服人家那写作功力,第二佩服那演员,因为什么呢?连我半外行的人都看出有毛病来了,他一演还能演个十几年,然后若干年以后再复演还是他,这个我特佩服,可想而知,有时候演员那种动力很强才行。
外行你偶尔来看两场,十年前看一场,今年又看一场,一比较,有什么问题,突然觉得,这话说反了,可是人家演员在台上就那么反着演,特别好,特正常,所以咱也佩服人家那种定力。
主持人:据说《阳台》的剧本,你前后改了十个?
陈佩斯:不止,是大改,十场是大改,说的出的,整场戏推倒了重来,这叫十场,一般小修小补太多了。
主持人:为什么?磨的?
陈佩斯:这个玩意儿,每个人创作他习惯不一样,我没那么高的定力,一旦有点问题,我就比较完美主义,追求完美,所以有点问题,我心里就搁不下,我搁不住毛病,发现了就给弄,弄不下来,我心里痛苦。我改它。
主持人:蒙人没什么,别蒙自个儿。
陈佩斯:对,我蒙别人没事,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可以,但是我一旦知道了,我一定要改,蒙自己不行。
主持人:跟自个儿撒谎,这个事可难。
陈佩斯:是很难。
主持人:跟自个儿撒谎需要巨大的定力。
陈佩斯:巨大的定力,真的是这样。
主持人:蒙别人没什么,我觉得。《阳台》是你自编自导自演,完全是陈佩斯品牌的一个作品。
你自编自导自演,派生出让很多人关心的事来了,这些年以后,陈佩斯到了幕后了。
陈佩斯:这个早晚有一天。
主持人:你很迷创作吗?
陈佩斯:对,是很痴迷。
主持人:公众化的表演越来越少了。个人创作的东西越来越多。
陈佩斯:是这样。从今年年初,春节后演过几场《阿斗》之后,就一直潜心创作,一直到现在,马上又排练,得到明年初,元月可能才开始又有演剧活动,所以一下就一年,一做就是一年。
主持人:其实在剧场里你能感受到效果的反馈。
陈佩斯:对。
主持人:来真的。
陈佩斯:是你能够预设的,有很多喜剧,喜剧是一个特别理性的活动、创作活动,这种理性的创作活动,你能预想到未来的效果是什么?我为了这个效果,我能够怎么组织,怎么精心的计算出、安排节奏,这种安排节奏包括语言的尺寸,这种尺寸首先是句子的长短,就跟那个填词是一个道理,词就是曲,它有板眼、有节奏的。这个喜剧也如是,就精确到每个字的长短、每个字的取舍以及调性,四声,阴阳上去,都涉及到。
小品是微雕 戏剧是水立方
主持人:我还要问一个问题,你就不能受点委屈,让我们看你?现在不管你说什么,大伙儿还是要看陈佩斯站在《阳台》上演戏,而不是说他到幕后去,这个矛盾始终是有。
陈佩斯:始终有。这个矛盾始终有。我就像老百姓的儿子,谁都希望又小又好玩的小宝宝,又嫩嫩的,可是没办法,他必须要长大,还是那句话,必须要成长,到大了,你就抱不动了,到老了,就一把褶子了,没办法这个,就不如原来那么可爱、鲜活了,没办法,而且到了大人,要说大人话,这个最可怕的,这是最让当父母的接受不了的事情,说大人话,哎呀,这个当父母的心里会很伤感的,所以就这个道理。观众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但是我特别希望,我们同样我用我的作品,来跟他们交谈,在我们这里头,他能得到更多的快乐,因为你想,一个15分钟的小品,10分钟的小品,和两个小时大的整个的戏剧是不同的,它那种审美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主持人:难度都有。
陈佩斯:当然了,咱们说水立方,中间中空的架构得多大啊,它那个承载力得多大啊,你得用很多先进的技术才能保证它的跨度不塌下来,对吧?这是因为它有先进的技术,从材料上就得先进,就得轻,它自己还有上升率,然后它的结构组织是不一样的,使用的材料全部一样,这才能保证它支撑住这个跨度,我认为一切事物都是物质的,包括戏剧也是物质活动,是人类的物质活动,并不是精神活动,它受制于时间和空间,受制于物质,受制于振荡频率,这个没跑掉,声光都是频率,都没跑掉,所以它是物质的,物质的就有方法,就有结构,结构方法就决定了是什么东西,什么结构方法就是物质的,所以结构小的和结构大的东西肯定是不同,所以它的技术含量就高。
主持人:我也不觉得你小品容易。
陈佩斯:是不容易,小也难,像微雕一样,是很难。
主持人:就这么点时间,非得让打滚乐,这很难。
陈佩斯:是很难,但是不是一个劲,就是一个是微雕,一个是水立方,你说哪个难?都难,但是这个结构是不同的,你要成长的话,什么能标志你成熟了呢?就是在戏剧上,你能做一个完整的作品,而不是小品,是一个完整的作品,这没办法。
哎呀,回不去的,真的,其实我们也很痛苦。因为我们看到别人对我们的那种要求,我们也不是不往心里去,也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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