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辑/ 白郁虹
14岁离家,先后在北京、上海、温哥华、香港等不同城市生活,大学主修商业会计,未毕业就加盟香港卫星电视音乐台;23岁加入Channel[V],成为亚洲第一批VJ,同年,跨台加入凤凰卫视[微博]中文台,之后接棒《音乐无限》《相聚凤凰台》,开创娱乐主播先例;35岁,放弃资深名嘴身份,转行演艺圈。柯蓝[微博]的从艺经历,如同她饰演过的一系列民国奇女子一般多彩斑斓。而她鲜为人知的家庭背景,更让她的人生与众不同——爷爷是共和国第一批54名上将中的一员,曾任华中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参与创办南京军事学院和军事科学院。奶奶的祖父是国师——皇帝的老师,奶奶的父亲是安徽盐税官,当地了不起的大人物。柯蓝尤其敬仰民国时期那一代人关于信仰、关于爱情、关于生命的笃定坚守和铁血牺牲。“我觉得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太精彩了,他们为了信仰连性命都不顾,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求爱情。现在的人呢?活着就是为买间房,买部车,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还说什么信仰?我觉得没有任何牺牲基础上的信仰不叫信仰,那叫磕大头。”
“我受不了婆媳战,人和人不是为一点利益就能反目成仇的。”
身为将门之后,柯蓝的革命情结比任何人来得早,来得深。当年张黎[微博]拍摄《人间正道是沧桑》时,一眼瞥见人群中的柯蓝,便认定她就是瞿霞——一个前期有蔡畅的影子[微博],后期流着帅孟奇血液的共产党员。而柯蓝打心眼里相信这些人,瞿霞、梅子(《圣天门口》)、郑毓秀(《法兰西岁月》)……她们是那个时代精神的象征。“我非常迷恋民国时期,国人的思想、生活形态都发生飞跃,他们为信仰牺牲,在政治、文学、教育等方面,那都是一个开天辟地的时代。”
因为相信,所以专注。“我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都市戏,我受不了里面的婆媳大战,人和人之间不是为了一点利益就能反目成仇的,这不符合我的价值观。”
在柯蓝的价值体系中,长幼尊卑严格划分,婆媳之间不是不吵,但绝不恶言相向。上世纪70年代初的柯家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而遭白眼,妈妈在生柯蓝时难产,所有人都认为她将是家中长孙,在“要媳妇还是孙子”的问题上,奶奶义无返顾地签字说:“我要媳妇!她是没娘的孩子,我就是她亲妈,孙子不在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喜欢那一代人的价值观,大家的天性都没有泯灭。很多人跟我说,不就一部戏吗?但我不认为一部戏就只是一部戏,很多人可能看到的是钱,是热闹,而我看到的是影响力。我不希望那些有道德偏差的戏会影响到孩子。现在的很多年轻人,他们的世界变成非黑即白,喜欢看明星的私生活,觉得这个世界是肮脏的,你们娱乐圈是肮脏的。我想说的是——不是,人活着,人性就是复杂的,每一个人都肮脏,但每一个人又都纯净,只是看你发掘哪一面。别人会觉得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不就是一个戏子吗?我不认为我是戏子,我坚持认为我做的事可以影响到别人的精神层面。”柯蓝说。
“那一年我已经33岁了,还要跟白痴打交道?我不高兴。”
2009年,柯蓝辞别主持工作,专职演艺事业。早在2005年,33岁的她就已心生退意,她离开了奋斗8年的凤凰卫视。“官方解释”柯蓝一般都会归结于“离开是想证明自己不老”。——“我认为老的标志是你再也不愿放弃一点点所谓的成绩、利益,我当初的选择只想跟自己较劲,证明我不老,我敢于放下。”事实上柯蓝“出走”是心性使然。在与老搭档兼闺蜜杨澜[微博]的一期访谈中,她称,“碰到不想采访的人时,我那张死脸会掉在地上很难再捡起来,然后就很沉默。”
而面对本报记者,柯蓝也直言相告:“我真没有杨澜那么好的修养,我有时候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厌恶和烦躁,对一傻子,你说我要问他什么?他的大脑从来没有启动过,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觉得时间有限,那一年,我已经33岁了,我还要跟白痴打交道?我真的不觉得我的人生就这样了,我不高兴。”
从凤凰卫视辞职,柯蓝只用3天把香港的家搬回了北京。哪怕33岁之后要从新人做起,她都选择“舍”。“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这从来都困扰不了我。我是个任性的人,也纵容我在这方面的任性,因为我买单了,我对后来要付出的所有都认。现在还有很多人说‘你还是做主持人吧’,可我觉得任何事都要把它做得义无返顾,我不喜欢拖拉,不喜欢让自己受累。想了就去做,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自由的天性,让柯蓝活得比大多数人更磊落,更自在。“我身边很多朋友都非常羡慕我,第一,我吃得下;第二,我睡得香;第三,我拉得出。我这个性把我搁埃塞俄比亚也饿不着,我玩得很高兴,一会儿就有朋友了。人家说你皮肤还挺好的。我说,对啊,你做到这三件事,你的皮肤也会好。所以,我没那么复杂,我觉得人不能太自恋,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的。但凡吃不下、睡不着、拉不出的,他们一定活得不容易。”
对话柯蓝
“我愿意在演员里,做只别人看不到的那个世界的小猫小狗。”
记者:你一直抗拒那些狗血但卖座的家庭剧,这会不会让你错失很多机会?
柯蓝:那些不叫机会。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很幸运了,出去吃饭都可以少排两个号,因为人家认识你。而且挣的钱足以养家糊口,这就够了,我完成了我的原始积累,我知道我要什么,可以拒绝什么,那些所谓火不火的,跟我真没什么关系。开个玩笑可以,但讲到实际层面,我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本质变化,我依然是我。
记者:据说拍《人间正道是沧桑》时,张黎导演5分钟内就定下你演瞿霞?这次的《圣天门口》呢?张黎认定你能演好梅子?
柯蓝:5分钟都没有,就是他一进门一出门的工夫,我觉得他都没拿正眼看我。然后他就跟我的经纪人说,让这女孩来试一下瞿霞,他当时也不认识我。拍《圣天门口》时,我开始做准备功课,但我不确定他会让我演哪个角色。可以说张黎、刘淼淼导演是我的师傅,没有《人间正道是沧桑》,就不会有今天的演员柯蓝。我对影视界的审美判断,演员要做的修行,很多感知都源于他们。永远都是他们给我指条道,我就玩了命往那个方向上去奔。我很感谢我在电视台的经历,它让我知道一个人要怎么面对工作,有了这些修炼,任何工作都能迎刃而解。
记者:在表演上,张黎认为你领悟力特别强,你必须相信角色才能演?
柯蓝:是的,我是学理科的,没学过主持、表演,但我很有自信。就像吕中妈妈说的,演员就是了解人性,感悟人生,演戏就是演人,你做好了人,了解到人性,你对人生观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你真诚地付出,掏一颗心扔在桌上,别人就都演不过你。有句话是:大人演不过小孩,小孩演不过猫狗。我愿意在演员这个行业里,做一只别人看不到的那个世界的小猫小狗。
“我知道人心是什么,人性是什么,那为什么要在乎它呢?”
记者:但你的表演也会受质疑,比如“沧桑”时,网上会说你太“本色”,介意吗?
柯蓝:知史而明鉴,我知道人心是什么,人性是什么,人之嘴是什么,那为什么要在乎它呢?你只要保持自己心灵干净就好。我不是无知者无畏,我是别人在玩,在闹,在傍大款,在生活中玩命演的时候,我在积累,在很努力地工作,我现在一年接五六部戏,我不觉得我的这些所得是不应该的。所以,别人说什么,随便。
记者:一年拍五六部戏,未免太多了吧?累吗?
柯蓝:我年纪大,来不及啊。真的,我刚开始感知这个行业,我这么热爱它,我要努力,趁现在还来得及,我要玩命做好它,尽力尽情尽心。怎么着都是累,不努力就不累吗?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不累吗?我宁愿选择有选择权的累。我发现这样做得到的一定比失去的和付出的多,我得到朋友的尊重,比什么都强,张三、李四这些我不认识的人说我好或不好,我真的不在乎,您是谁啊?您自己怎么样?
“一口唾沫一个坑,花花肠子谁不会?我柯蓝说到就做到。”
记者:听说你拍《圣天门口》的片酬只有10万元,是真的?
柯蓝:比起那些只拿月薪的工作人员,已经很多了。这个行业如果没有热情很难维系下去。不是每部戏的片酬都这样,这部戏值得付出。我拍完《人间正道是沧桑》时说过,只要黎叔、淼叔的戏,没钱我都干。还给钱了呢,有什么好哭诉的。一口唾沫一个坑,花花肠子谁不会?我柯蓝说到就做到。我很希望这样的团队能够生存下去,一个往前走的团队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我跟制片人说了,如果钱掰不开的话,就从我这里扣。还是那句话,今天挣10万和50万,对我的生活没有更大的改变。我真不希望再克扣新演员钱了,孩子们要交房租、吃饭。重申一下,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为他好,《圣天门口》的班底、每一位新演员,为他们我愿意。
记者:对很多人来说,挣钱没够,尤其娱乐圈,攀比心很重。
柯蓝:我不以圈分,我们谁都不是猪、羊、牛,还是各自修行吧。当初我走入所谓的文艺圈,答应父母亲的就四个字:宠辱不惊。想当年,那一辈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我要什么啊,我已经得到很多了,我未必靠演戏才能活下去,就算回到校园修读我的专业,我相信,以我的大脑我还是能够活下去。所以对我来说,高兴最重要。
记者:没有任何事能干扰到你吗?
柯蓝:越来越没有。原来还会忌讳很多事,比如我不忌讳外人怎么说,但我很看中家里长辈怎么看我,弟弟妹妹怎么看我,你要一点一滴做出来。当你发现你的长辈一个个都走了,又难受又高兴,难受的是,他们不在了,没人再庇佑你了,高兴的是,没人管了,太好了。可能我比较早就活明白了,1995年进入Channel[V],是亚洲第一批中文VJ,我很感谢这些原始积累,感谢家里的教育。
“我坚信艺术圈比任何圈都干净。”
记者:不愿和白痴采访对象打交道,所以退出主持界,但演戏会面临同样问题,比如合作伙伴可能不是你特别认同和欣赏的,怎么办?
柯蓝:我没想过,我不是个计划得非常清楚的人,我是任性的、随性的。这样的事或多或少能碰到,但我必须说,我很幸运,进入影视界后,我都是傍“大款”的,你看我傍的人,《戈壁母亲》导演沈好放[微博],他教会我很多东西,还有巫刚、赵君、刘佳;《人间正道是沧桑》里的黎叔、刘淼淼、孙淳[微博]、孙红雷[微博]、吕中;《手机》有王志文、陈道明,这么大的“款”。当然,不可能每个演员都那么出色,但最起码对认真的人和付出辛劳的人,你都该给予尊重,这个教养我深深地有。我坚信一点,艺术圈比任何圈都干净,但凡没有赤子之心的人,成不了艺术家。跟这么多好演员合作,他们每个人都是识好的人,你把真诚给他,他一定还以真诚。
记者:但至少主持工作看起来体面,演戏很辛苦。
柯蓝:我也没觉得演戏不体面。每个人觉得你知性,你就真知性了?就顶着面具生活?为维护那点儿知性,你屁都不放了?我情愿让人认为我是个流氓,不要对我有更高的假想。聊到现在,你该知道我是个非常自私的人,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我不认为我是在塑造角色,对不起,我不会,我觉得是角色在塑造我,等我到死之前,我的人性得到360度的发掘后,我会觉得圆满了。我非常感谢职业带给我的这些,我能进入瞿霞的世界,郑毓秀的世界,宋美龄的世界,也可以进入媒婆的世界,我觉得太精彩了。谁享受得了?而且还有钱挣。你体验那些人的人生,就算吃6个月的盒饭又怎样?没让你扛大包、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头鹰还晚就不错了,人家能活,你怎么不能?
“活着就是来接受伤害的,伤害也是一种成长。”
记者:有人说,你在爱情上是倒贴型,你每次都全情投入,花时间、金钱、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值吗?
柯蓝:我不觉得什么贴不贴的,就是付出,你爱就付出,对吗?很多女孩被教育成婚姻能改变命运,去你大爷的,多少嫁入豪门的人现在哭得嗷嗷的,就为了离婚后能得点家产。我不认为分手后向男人要很多钱叫尊严,那叫没有自我,叫不要脸。都有手有脚的,你当家庭主妇,这是你愿意,就不要后悔。
记者:付出太多,受的伤害就特别大,怎么治愈呢?
柯蓝:怎么样才可以避免伤害?人活着就是来接受伤害的,伤害也是一种成长。我可以跟每一位分手的男朋友成为男性的朋友,赢得他们的尊重,我觉得是一种成长。
记者:女主持更容易接触上流社会,这几年很多女主播也都嫁入豪门,你又是将门之后,可你的感情好像都与豪门无关?
柯蓝: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吧,剩下啥都别说了吧。人的情感都要用价值来衡量吗?你要有房、有车,你的房还不能比他的便宜,没事吧?你以为你是会计师啊?
记者:每次采访你都会聊到剩女话题,做个剩女感觉如何?
柯蓝:我可以骄傲地说感谢岁月,我没任何危机感。谁没年轻过?但你老过吗?大家还是好好修心吧,让自己保持光泽。
记者:想过什么时候结束剩女生活吗?
柯蓝: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是上帝说的还是菩萨说的?他们都没说,别人管得着吗?现在有多少人看过《孔子》?知道庄子学说?有多少人知道我们更多时候应该像荀子?多少人真正知道尊师重道?又有多少人对这个社会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很多人只会看明星谁结婚离婚,谁剩女了,所以今天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是自食恶果,很多弊病是因为爱八卦的大众自己造成的。我特不待见一些所谓明星,抱怨“哎哟特别累”,所谓的示弱,都闭嘴吧,你得到的名利已经比别人多多了,没什么可说的,每个人都是各自修行,我特别想知道普通人辛不辛苦?为什么大家不说说普通人辛不辛苦?
“得罪那些假模三道的人,得罪就得罪了,和一堆脏心眼的人在一起干什么?”
记者:你的个性是不是很容易得罪人?
柯蓝:能轻易被得罪的人都不是人,这是我从来的信条。你就那么狭隘,说都说不得,碰都碰不得了?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说实在的,我今年40了,我的朋友名单已经满额了,我要讨好谁啊?我谁都不用讨好,我最要讨好的人都已经上了天堂。
记者:据说拍《圣天门口》时,你推荐很多人到这戏?
柯蓝:我拍《人间正道是沧桑》时35岁,我以这样的高龄还能拍这样的作品,得到我一生挚爱的角色,我认为我非常幸运,我愿意帮助那些不会来事、干干净净的人。拍完这部戏后,我还把很多人介绍到我们公司,让他们也有经纪公司,因为他们不是什么腕儿,很多都是新人,我愿意这么做。得罪那些假模三道的人,得罪就得罪了,我要和一堆脏心眼的人在一起干什么?死得快,老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