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上第二磨牙动了一下
打小没闹过牙病，这回想必在劫难逃了
读到了一个叫“胡美”的美国人的故事
他是耶鲁大学毕业生，印度人
千里迢迢来中国长沙开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现代医院，
那时候，长沙版的斑竹是一个名字叫潭延凯的武夫
胡美最后被砍了头，没能回到他的故乡
去年，我的一个同学报考了他身后的那个医院——湘雅
看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上面所说的那颗牙齿在不停的动
好象还在冒着酸水
我忍不住用舌尖去舔，
可这无助于改善它给我带来的不适
最后，读到胡美被中国人砍头那段
我火冒三丈，把书扔到一边
去水房玩命的刷牙、漱口
秋天的水太凉了啊，我感觉支持不住了
病牙安如泰山，丝毫没有为次而认输的迹象
我看书从来都是在床上进行的
所以确切地说，我是回到床上
这张床只睡过我一个人，却有无数的人经过
那本封面是一条恐怖的龙的书，仰面朝天死挺在我的枕头旁边
它的作者是一个美国人，
在用夹杂着基督教和乌托邦无政府主义的观点诠释着那个时代的各种冲突
里面提到了毛泽东、提到了孙逸仙，还提到了袁世凯
当然，日本人对中国的战争史是不可回避的
在作者看来，亚当斯密的一页著作足以让三千中国兵勇化为尘土
胡美不停地给他的母校校长写信汇报他在中国的工作
其间，他反复谈到他如果在长沙的军阀、政客、商人和革命者中间游刃有余
事实上，作为一个洋人，他已不能做得更好了
因为急切地读到他被砍头的有关细节，我一目十行地跳跃过了他的繁琐辞藻
很遗憾，结尾很不刺激
没有我想象中的五花大绑和鲜血崩溅的细节描写
由此可以证明，莫言要比这个美国人的文笔强
病牙继续摇摆不定。我含了一大口温水
我翻开了年前我同学从长沙写给我的信
厚厚一摞，夹杂着一张照片
她在信里告诉我，现在她正在被一个男生追得很狼狈
月圆之夜，他们去了那条著名的大河旁边互相吐露心事
没有提到接吻之类的字眼
但我可以肯定这些情节的存在
她还是有些胖，站在一个大花坛旁，身姿飒爽
我想，毛泽东猛烈抨击封建婚姻制度的那篇著名社论里提到的那个赵小姐没准就是这个样子
我打开音响，听起了喜多郎飘渺的《远古》
那是他为NHK电视台专门做的一组配乐，用于讲述四大文明古国的历史
再往后，大雨如期而至
音乐主题的叙述也愈加宏大
革命者的躯体在黄花冈埋葬了七十二具
留下了一份写给林觉民的书信
齐豫〈骆驼飞鸟鱼〉里，专门有一首回应这封信的作品
唱的凄惨，幽雅
里面提到了自由和权利
宣统皇帝的宝座风雨飘摇，被一个大胖子窥视
我非常不喜欢后者给自己加封皇帝时穿的那套衣服
臃肿拖沓，大概也非常热
而我的房间里很凉爽
风从窗户里涌进来，
把我订的〈南方周末〉掀成一页一页的
呼啦啦地响，颇具动感
最上面一页的题目是〈热钱涌入中国〉
下面密密麻麻采访了各个方面的权威人士
达官显贵们侃侃而谈，用词考究，风度翩翩
李鸿章在100年前回答英国记者提问时也是这么有风度
那个老头在我的出生地保定做了很多年的直隶总督
他被八抬大轿送到了那个著名的衙门，一坐就是断断续续几十年
冬天我会回家休假
大概到时候我已经不能骑自行车在那条主干道上穿梭了
因为它要被改为步行街了
直隶总督衙门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公园，
我六岁就去过，在石头狮子后面撒过尿
离后者五米元的地方，有乾隆题字的一个牌坊
这可以证明，我在上学前就已经是一名出色的行为主义者了
甚至可以与披头士回绝英国女王特赐的爵位相提并论
当然，这只是一个想象，一个帽子
我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历史的恫吓给予我无限的喜悦
我只想做一个绅士，道貌岸然，衣冠楚楚
我最非分的请求不过是那颗牙齿不要再折磨我
这就产生了一个非常严肃的哲学命题：
我的第二磨牙松动，与阿拉法特被以色列人枪毙
到底哪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六十亿人都在关心的大事，对我来说，轻如鸿毛
而我的牙齿，将继续顽强阻击我采取的一切措施
这与宗教无关
我根本不痛恨这世界上的任何人
如果上帝许诺实现我提出的任何一个愿望
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让这颗牙齿不要再疼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