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前保罗-麦卡特尼爵士夫人的艰难战役(图)

　　20世纪60年代，年轻的“甲壳虫(听歌)”们唱了首歌《艰难时光》(A hard day's night);40年后，老“甲壳虫”麦卡特尼在伦敦高级法院遭遇“艰难战役”(A hard day's fight)。其实，对跟他打官司的前妻米尔斯来说，她才真正遇到了一场“艰难战役”。

　　◎李孟苏/文

　　希瑟·米尔斯(Heather Mills)单枪匹马走进了伦敦高等法院，迎战前夫保罗·麦卡特尼(听歌)(Paul McCartney(听歌))爵士和他精良的律师队伍。她发誓要从前夫那里得到8000万英镑的离婚赡养费。

　　也许是名人当久了，米尔斯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界线。从她当上保罗爵士夫人后的表现看，米尔斯追求一种戏剧性的生活。和“甲壳虫”结婚、离婚使她成为八卦明星，孤身上法庭相当于在一部大投资的电影中担任了女一号。她的行为令法律界大为震惊，一场涉及如此之巨金额的诉讼，不请律师是极为罕见的。法制社会，人人都有常识，如果没有接受过法律专业训练，没有律师执业资格，最好不要自己给自己辩护，那是拿鸡蛋碰石头(blog)。何况，英国律师业还有句老话:“为自己辩护的律师是不明智的。”不过米尔斯仍然抱着厚厚的卷宗，堂吉诃德般上了法庭。米尔斯要挑战的是以英国最老奸巨猾的婚姻法大律师尼古拉斯·莫斯顿为首的律师团，团队里还有一位律师叫菲奥纳·沙克尔顿，曾为查尔斯王子代理离婚诉讼案。

　　从决定离婚的那一天，麦卡特尼就表现出绝不妥协的态度。他表示只能给米尔斯2000万英镑的赡养费，此外给他们生的女儿每年250万英镑抚养费直到她18岁。因为米尔斯，麦卡特尼跟其他3个子女很不愉快。他和嬉皮士气质的发妻、摄影家琳达的婚姻长达29年，有3个孩子，他们始终不接受爱出风头的年轻后妈——米尔斯和麦卡特尼的大女儿同龄。二女儿斯泰拉·麦卡特尼是时装设计师，名气最大，她和爸爸的矛盾也就最多见诸报端。2000年斯泰拉投靠Gucci创建自己品牌以来，外面风光实际上家里窘迫得喝粥度日，到2006年亏损达1500万英镑。斯泰拉从圣马丁艺术学院毕业后，老爸除了帮她介绍一些明星客户外，没有在财政上支援她一分钱;和米尔斯结婚，又给她生个妹妹，大大损害了她的经济利益。1998年琳达因乳腺癌去世，留下近1.4亿英镑的遗产，可是只有等到老爸去世她们姐弟三人才能动用。几年前，琳达的继父去世，留给斯泰拉和其他6位亲戚一批毕加索、马蒂斯等大师的作品，属于她名下的约摸400万英镑。因为家庭亲属关系错综复杂，大家闹上了法庭。这种官司一般打得旷日持久，刨掉巨额律师费，遗产会大大缩水。斯泰拉身陷困境，麦卡特尼却袖手旁观，斯泰拉心烦意乱，气得骂她爹是“丫头养的”。这次麦卡特尼不愿再因为钱而给他和子女们的关系雪上加霜。

　　65岁的麦卡特尼个人财富约8.3亿英镑。英国法官富有自由主义精神，是全世界最同情前妻的，他们对离婚财产分割案的判决有一个出发点:具有长期婚姻关系的女方可能会得到50%的财产。不过，麦卡特尼的财富绝大多数在他遇到米尔斯多年之前就聚积起来了，他2002年6月和米尔斯结婚，2006年5月宣布离婚，差一个月才满4年。

　　在法庭上，米尔斯要面临一大难题:盘问前夫时能否保持冷静？她离婚一年多来，数次在电视上情绪失控地指责前夫。去年底她居然激动地说，她一直生活在前夫和小报制造的死亡阴影下，戴安娜的悲剧将在她身上重演。想想这些，不禁为她在法庭上的表现捏把汗。伦敦著名的离婚诉讼大律师罗宾·托尔森说，盘问是一门需要演练15年才能成就的硬功夫，不过，“妻子总是知道该怎么盘问丈夫，她们能一下子揪住丈夫的马脚”。

　　大律师奈杰尔·帕斯科有40年的出庭经验，他认为没受过法律专业训练的人很少能在法庭上辩护成功，哪怕是件小案子。给自己当律师的人最常犯的错误是缺乏冷静，抓不住重点问题，“他们提不出短而有力的问题，往往只顾自我陈述，自说自话。他们也不懂关于证据的法规，提供证据时眉毛胡子一把抓，让对手，甚至法官都不胜其烦。有时，他们提供了有用的证据，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被法庭采用。他们按常理思维，把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证据一股脑儿提交法庭，无形中延长了案件审理的时间，影响法官做出公正的判决。自我辩护的成功概率是很小的”。米尔斯和麦卡特尼的听证会过程、结果均不公开，帕斯科说他不看好米尔斯。

　　一般说，法官倾向于帮助赤膊上阵的诉讼人，帮到什么程度则要因人而异，视具体情况而定。据伦敦的律师们说，审理麦卡特尼、米尔斯离婚财产分割案的本尼特法官个性守旧，严肃实际，素来不喜将时间浪费在细枝末节上，从没有表现出把立场倾向于提出了“过分要求”的妻子。一位代理过数起富人离婚案的律师说，本尼特法官给人一种印象，他似乎认为法律对前妻太偏心了。看来米尔斯遇到了黑脸判官。

　　不请律师，米尔斯也有苦衷。漫长的离婚官司中，谁在经济上占弱势，谁就是弱势的一方，哪怕是比普通人有钱的名人希瑟·米尔斯。打了一年多的离婚大战，米尔斯也曾聘请专业的律师团，似乎要和前夫叫板，她请来了曾任戴安娜王妃离婚律师的安东尼·朱利叶斯。赡养费尚未拿到，她就已经欠下朱利叶斯150万英镑的律师费。今年1月，她高调宣称要卖掉麦卡特尼送给她的豪宅，以支付贵得不合理的律师费。这次出席法庭的听证会，干脆炒掉律师。

　　因为涉及的金额巨大，又是名人，米尔斯不请律师引起了关注，实际上越来越多收入在平均线上下浮动的普通人被迫自己给自己当律师。这种情况在家庭事务案件中最多。诉讼费高企是很多人不请律师的决定性原因，另一个因素，据英国卡迪夫大学教授理查德·莫海德、马克·塞弗顿在2005年的调查研究，乃诉讼人认为律师不比自己更明白自己的事情，因此未见得能最好地为自己辩护，最周到地为自己争取利益。两位教授发现，自我辩护的诉讼人有个潜意识——想找个“说话的地方”。

　　有了这种心理，给自己当律师的诉讼人在法庭上要么因情绪失控狂怒咆哮，要么絮叨抱怨，无法清楚地表达中心意思。他们不受法律观念的限制，“敢于”提出专业律师不会提出的论点。有的案件中，原告和被告都没有请律师，法官便遭到了“双重噩梦”。法院的工作人员说，至少应该有一方请律师，这样律师起码还可以搞点现场普法，告诉诉讼人该做好哪些准备工作。而越来越多的当事人请不起律师，造成案件审理的时间拖长，结案自然有所滞后。

　　法律援助如今成了奢侈品。2005年，英国上映了一部纪录片名为《麦当劳诽谤案》(McLibel)，批评了英国的法律援助制度。1990年，英国两位赤贫的环保激进分子——莫里斯、斯蒂尔制作并散发了一张题为《麦当劳有什么问题？》的传单，斥责这家全球最大的快餐连锁企业剥削员工、欺骗儿童、破坏环境，被麦当劳起诉诽谤。经过313天——创不列颠法律史上审理时间最长的纪录——的审理，莫里斯、斯蒂尔败诉。二人抗议英国政府的法律援助体系拒绝对他们进行帮助，使他们处于不公平的弱势，以至于偏袒了麦当劳这样的跨国巨头，违反了欧洲人权法案，1997年他们将英国政府告上了欧洲人权法院，2005年他们胜诉。该片纪录的正是这起旷日持久的案件。

　　英国的法律援助体系建立于1950年，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人口能享受到法律援助。近20年来，通货膨胀使实际收入和生活水准有所降低，申请法律援助的条件却没有相应地加以变动，以至于今天有全职工作的人几乎都无权申请到法律援助，而他们的收入又不足以享受律师的专业服务。媒体曾报道过伦敦保安法夫的诉讼经历。法夫离婚后，被前妻强行剥夺了对5个孩子的探视权，决定起诉前妻。他咨询了伦敦42家律师事务所，最低收费每小时142英镑，而他的工资每小时才8英镑，无奈之下只好自己辩护。幸运的是，慈善组织“家庭需要父亲”为他提供了法律援助服务，帮他赢得了探视权。

　　即便有专业法律人士的帮助，保安法夫仍觉得“被扒了三层皮”。一位上诉法院审理家庭事务案件的法官说，自我辩护的诉讼人不知道如何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找出关键的东西，不懂法律程序和具体法律条文，不会写正式的法律文件，往往将优势变为劣势。在上诉法院，他看到受挫、愤怒的自我辩护人们提着塑料袋，里面塞着没有分门别类的资料，用期待的眼神凝视着他时，心里充满同情。“有些人的确有冤屈，但我很难让他明白，法院的作用是有限的。他们希望得到理解和心理治疗，法院只能给他们前一项。”这位法官说，残酷的现实是，上诉很少有胜诉的。

　　听证会结束的那天，米尔斯面带微笑走出法庭。第二天，麦卡特尼就宣布，咱们上诉法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