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妓回忆录》作者：[哥]加西亚·马尔克斯版本：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3月

　　如果我说从马尔克斯这本小说里看到了老年冯唐的样子，似乎是有点对冯唐的恭维，但他们分明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充满浓浓的意淫和男性霸权。我想，也许这就是人性，是男人所能有的“孔雀效应”，不管是小鲜肉还是老男人。

　　不能不夸加西亚·马尔克斯一句，他在77岁高龄仍能写出《苦妓回忆录》这样元气淋漓的封笔之作，丝毫未见龙钟之态。我们可以想见那个壮如公牛似的拉美汉子，在阅尽沧桑之后仍未归于平淡，而在其笔触后依然略带意淫。

　　小说主人公是个垂垂老矣的老电讯编辑，他的名言是“一个人的年龄并不是他有多少岁，而是他感觉自己有多少岁”。这位前50年已经跟514个女人睡过的老男人，在90岁生日之际，依然打电话给老鸨罗莎，要她为自己找一个处女。堪称小说开头王的马尔克斯，其《百年孤独》曾被无数人模仿过，这个开头仍然是惊世骇俗。

　　我不知马尔克斯受了川端康成小说《睡美人》的多少影响，那里67岁的江口老人每每去家庭旅馆，都要找一个沉睡中的裸体女子相伴，里面充满了日本人的纤细描写和畸形审美。而老鸨罗莎给他安排的是一个既要照顾弟妹、又要每天去衬衫厂缝200个扣子的14岁工厂妹，一个发育尚未完全、被喝了缬草药水只会酣睡的裸身少女。他没有与她进一步亲昵，只是抚摸和欣赏。此二者在情节上那么神似，如果不能归结为创造力匮乏，我们只能说马尔克斯是川端康成的遥远的拉美知音，从中汲取灵感，或者说《苦妓回忆录》是对《睡美人》的致敬之作。

　　马尔克斯似乎丝毫不顾及我们的误解，他大方地在卷首引用了《睡美人》的片段。然而比起江口老人，这老头子也太疯狂了：几次接触下来，他竟爱上了沉睡中的少女，不惜从家中带来便携电扇、油画、收音机、牙刷……来布置他俩的“爱巢”；他在《拉巴斯日报》上的专栏，也成了他发表情书的园地。然而，在一次嫖客死亡事件中，妓院被查封，小姑娘也因此失踪。这个老头子如老房失火一般，疯狂地到处寻找。一个月后，老鸨罗莎出现了，少女重回他的怀抱，但他发现，这个纯洁的小姑娘，竟戴着假睫毛、涂着珠光指甲油，还有与爱情毫不相关的廉价香水。更让他失去理智的是，她还戴着镶有绿宝石的金耳环、珍珠项链、金手镯、刺绣礼服和缎面鞋子！一定是罗莎出卖了她的贞洁，换取丑闻平息。老先生愤怒地把收音机、电扇、镜子、杯子砸向墙壁，没有人会比陷入爱情中的老头子更为痴迷和狂野了。尽管事后知道是个误会，他也不改自己的初衷。最后他与罗莎达成协议，死后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姑娘，他要在幸福的弥留之际死于美好的爱情。

　　一则近乎荒诞的故事，一段充溢着雄性荷尔蒙的情节，一个类似冯唐《万物生长》老年版的顺势延续。如果我说从马尔克斯这本小说里看到了老年冯唐的样子，似乎是有点对冯唐的恭维，但他们分明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充满浓浓的意淫和男性霸权。我想，也许这就是人性，是男人所能有的“孔雀效应”，不管是小鲜肉还是老男人。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老头子只是一个符号，老头子虽未碰小姑娘，但他希望像拥有美一样的拥有她，为她做一切事。这无意中暴露了男人的本质，男人的非物质性，他对美好感情的向往超过一切。

　　这本小说在马尔克斯那卷帙浩繁的长篇小说矩阵里面，只是一个短章，或许只能算是从《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中抽离的一个片段。它没有绵延的年代、庞杂的家族，却无意中暴露了马尔克斯创作的本质：所有美都是意淫的结果，所有意淫都在激发创造力。约翰·厄普代克称其“读起来有种天鹅绒般的快感，这是他写给行将消逝的岁月的一封情书”，在这一点上，似乎是知音之谈。他们都亢奋了一辈子，都在最后的岁月保持了对亢奋的留恋。

　　□曹亚瑟（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