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400中国高管的戛纳众生相

　　戛纳电影节开幕之前，外媒报道了400位中国电影高管奔赴电影市场的消息。据了解，今年市场中国人报名的数量比去年提高了40%，在全球位居第五。各种电影节场刊的报道中，有关“中国”的新闻层出不穷，不但《一步之遥》《我是路人甲》频频购买场刊封面，《三打白骨精》更是把封面、封底都抢走了。

　　戛纳电影市场主席热罗姆-巴亚证实了这些数字，他告诉新浪娱乐，“中国的经济在快速发展，中国也在经历变革时代，同时中国也是一个开放的市场，我们很开心看到参加戛纳电影节的中国人变得越来越多。”

　　但是我们在戛纳现场却深切地感受到，中国电影本土票房虽然已经跃居世界第二，但依旧不能成为世界电影的主角，这里所有人都在谈论中国，但是没多少人知道怎么打开中国市场，中国电影虽然通过各种渠道进行全球发行，但依旧只能在海外市场夹缝生存。

　　所谓的400高管，其中有一部分是真正谈生意的，也有一部分人是来观光学习的。北京电影学院就在市场用6000左右欧元的价位租了一块展台，带着制片人班的学员来这里感受电影节气氛。一位电影市场的参与者说，“这些人大多是喜欢电影的富二代，一边可以旅游，一边可以感受电影魅力。”新浪娱乐也试图和他们进行交流，但是站台始终空空荡荡，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除了第一天，从来都没有见过这里有人在。”

　　《太平轮》《一步之遥》《归来》等华语年度大片纷纷搭台宣传，你方唱罢我登场，组成了声势强大的华语军团。与此同时，也有很多在国内都没法公映的无名作品借着戛纳搞展销会。新浪娱乐后方编辑收到一篇通稿的标题是，“电影《XXXX》戛纳受各国版权商青睐，称其中国版《女性瘾者》）。

　　合拍成为了今年戛纳最热的话题，索尼哥伦比亚、福斯、环球、狮门等全球知名电影公司都开始尝试和中国合作。不过一切还为时过早，中国电影无论从银幕数还是年票房，都还没找到可以和好莱坞公平竞争的机遇。《一步之遥》制片人马珂直言，“我们要靠电影建立标准，拿着所谓的中国标准去跟所有的老外聊，才可以有话语权，永远不要跟在人家后面走。”

　　戛纳阳光明媚，看起来很美好。正如博纳影业集团CEO于冬所说，“我们已经在这里指点江山了。”

【买片篇】引进的困惑，猜不透的指标

分账比例之变，中国人都没搞明白，更别提外国人了

　　“批片的版权方分账比例又缩小了，钱更难赚。”《蓝色骨头》的制片人王彧给新浪娱乐算了这样一笔账，“以前版权方可以分到票房的32%，现在是阶梯分账比例，但是最高也只有20%。这是最新的规定，很多人都不知道，别说老外，中国人都搞不明白。”

　　这就意味着，如果票房达到一亿，不考虑零碎税费，电影版权方能分到的钱只有2000万，比之前少了1200万，生意难做多了。

　　于是一些本来是批片的电影就被运作成了分账片，因为分账片版权方能获得25%的票房。比如《安德的游戏》，虽然并不是好莱坞“六大”（哥伦比亚、福斯等好莱坞发行巨头）的电影，最终票房也一般，但是这样的电影预估票房比较高，通过各种关系搞成了分账片。王彧介绍，“如果你的影片够好，或者市场体量够大，那么你可以跟中影、华夏寻求这样的合作方式。这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公关，同时还有影片的质量做保证。”

　　分到的钱少了，成本却更高了，十年前一部批片的版权价格只有2万美元，甚至有的电影为了进入中国市场，只卖象征性的一块钱。随着《敢死队》等几部批片票房的辉煌，版权价格翻了数百倍，《饥饿游戏》卖到了300万美元。在今年的戛纳，据传把装甲车开到海滨大道上的《敢死队3》预付版权费高达1500万美元。《敢死队3》联合出品方乐视影业总裁张昭表示，这部电影采取的是全球市场分账的形式进行合作，收回成本根本不是问题。而乐视和海外公司，还将计划继续推出《敢死队4》，《女版敢死队》等新作，并且深入参与到选角和剧本故事创作中。

　　专门从事版权交易的中国买家L先生告诉新浪娱乐，之所以那么多电影不能被引进，最大的问题就是指标有限。举例说明，发行进口片的指标被中影和华夏把握在手里，一部电影如果想要获得发行指标，就要经过中影或者华夏的评估，在这个评估体系里，电影是不是有明星，类型是不是吸引观众，票房会不会高，是不是符合中国国情……都是评价的重要指标。

　　但在这其中，艺术价值却被忽视了。

　　在戛纳有那么多电影，但是真正可以引进，和观众见面的却只有那么几部。今年戛纳官方各个单元的50多部作品中，目前只有《人质》《星图》等非常有限的几部有中国买家接盘，但是能不能和中国观众见面，到现在还是未知数。这当然就有前车之鉴，伍迪-艾伦的穿越电影《午夜巴黎》作为第64届戛纳的开幕片，并且口碑不俗，但最后还是没有和国内观众见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指标不够。

　　而在台湾地区，去年都有437之多部进口片公映，据不完全统计，《冬眠》《圣劳伦》《两天一夜》《搜索》《再见语言》《希尔斯玛利亚》《利维坦》等本届戛纳的竞赛片都有买家接盘，闭幕之后成交的电影很有可能更多。

　　韩国电影业巨头Showbox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吐槽，“在中国市场我们主要遇到3个障碍：语言，审查制度，政策不允许。”日本电影推广机构Unijapan的工作人员也表示，“我们认为中国市场很红火。但是中国电影市场的官方政策不允许，我们很难进。”

　　但并不是所有电影都不顺利，博纳在2014年计划发行三部“批片”，分别是《为奴十二年》、《庞贝古城》和《空中营救（之前翻译成《直航杀机》）。但也只有这样的大公司有如此“壕气”。

　　博纳影业集团总裁于冬透露了一个秘诀，就是尽量不占美国片的名额。比如《空中营救》是法国和英国合拍片，就是按照法国片的名额引进的。刚刚在电影市场，博纳还买了一部非美国的动画片，于冬表示，非常值得期待。

　　进入影院困难重重，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视频网站成为了外片进入中国的新路径。这些网站除了大把烧钱买综艺节目和韩剧之外，也开始在付费频道大幅增加正版电影。爱奇艺高级副总裁杨向华告诉新浪娱乐，今年他们已经从《摩纳哥王妃》联合制片人吴征手中获得了影片的国内视频网站版权，而且收购价位不低。

　　除此之外，比利时大师达内兄弟执导的竞赛片《两天一夜》也是重点收购目标，负责此次购买事宜的工作人员介绍，“我们之前觉得这部电影是大师作品，而且有玛丽昂-歌迪亚这样的明星加盟，就把电影加入到了购买意向中，也和他们通过邮件进行了联系，不过这部电影的片方一直不肯现在卖，因为电影品质好，他们等着拿奖之后坐地起价。”

　　除了官方单元的电影之外，一些因为审查等原因不容易进入中国的类型电影也是互联网站的追逐目标，比如恐怖片、情色片。“相比起来，网络视频不需要经过审查，而且网络平台可以给更多的外国电影提供宣传的机会，这也是我们说服对方的主要理由。”杨向华表示，目前一部电影的网络版权价格在十几到几十万美元左右，相比起院线版权来说，还是比较划算的，特别是一些公司将片库中的电影打包售出，“批发”价格更实惠。

　　“批片在国内其实是相对不太透明化的行业，并没有百分之百的行规。如果你的影片比较好，拿到的筹码就会更多，你就可以争取更大的比例。如果影片中等，或者是大家的票房估值不够高，你拿到的钱就会很少。” 《蓝色骨头》的制片人王彧表示，目前只有中影华夏有发行分账片的权利，也许未来中艺也有可能申请到这个权力，很多人观望着更多样化的市场模式。

　　不过于冬却不认为中艺可能分得一杯羹，“进口电影这块，还是要归广电总局，所以广电总局已经出来辟谣了。（中艺）没做成就先嚷嚷得满城风雨，做事不可以这样的。但将来一定会有公司出来（独立发行），肯定是谁都不讲，最后突然拿到政策，再宣布，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卖片篇】顽强生长，市场中夹缝求生

去年700多部大陆片，老外只知《天注定》和《宗师》

　　在各大电影节，总会听到中国电影海外销售又传捷报的新闻。但实际上呢，不止一个市场从业人员表示，中国电影只能卖到港澳台和东南亚，在欧洲、北美，能看到的中国电影非常有限，即便有，也偏艺术类。

　　来自孟加拉的记者Iqbal Hossain Chowdhurry告诉新浪娱乐，“在孟加拉国的商业院线和艺术影院都很少看到中国电影，艺术电影方面我们看到的韩国电影更多，我们经常能找到金基德的电影，而中国电影则少之又少。”

　　主持过多场中国电影戛纳记者会的Yves Montmayeur来自法国艺术电视台。他透露，“在法国的院线很难看到中国的商业片，反而是艺术片比较多，因为我们觉得反映现实的电影是最有价值的。”

　　其实纵观全球电影，只有美国片独步天下，他们有文化上的权威，在全世界布局电影发行网络，好莱坞发行巨头的电影根本不需要在市场摆摊，他们来这边只是宣传，以及谈接下来的生意。于冬告诉新浪娱乐，之前还在和福斯的老板谈五部合拍片的计划，他们的计划已经安排到2017年了。

　　中国电影在海外的销售成绩不尽如人意已经是老话题了。2013年中国电影海外票房14.14亿元，连续多年低迷。创造票房奇迹的《泰囧》北美收入不会超过10万美元。最卖座的《一代宗师》在韦恩斯坦的大力推广下，只有660万美元的票房，这已经是多年来华语片的北美票房冠军，即便是这样，《一代宗师》的海外票房只占到了全球票房的30%。

　　“我们能感觉到政策方面的情况在一点点好转，但是过程很缓慢。”印度服务出口推广局的Vidyasagar言语中透着不屑，“今年有一部印度商业电影（《幻影车神3》）将在中国上映，我相信中国电影主要依靠的也是本土市场。你们花钱给戛纳办中国之夜，AFM（美国电影市场）的钱有一半你们是赞助的，但你们的国际化其实反而还不如我们。”

　　“在戛纳，你会感到自己非常渺小，在国内挺NB的，到这来就沧海一粟，拍一部小电影算什么，在这里每年这么多电影，听都没听说过的电影在这里交易，你会感到很大压力。”于冬说。

　　经过十多年的时间，还是看到了中国电影的进步，于冬说，“不要小看这一点点，我们是把别国的电影顶掉换来的市场。如果一个买家，只有100万美元买亚洲片，他买了中国片，就不买日本片、韩国片了。这一年当中如果他赚钱了，下一年把预算提高一点，可以多买一部中文片，市场就是这样培育起来的。有人预算不够，就留着钱只买徐克的片子，这就是市场，放弃很容易的。”

　　发行工作室负责人陈永雄也同意于冬的观点，“不做了，下次人家找不着你了，你能占的位置别人抢走了，人家越来越强大，就是这样的”。

　　今年的中影海推公司带来了14部动画片，销售情况也好于往年，海推副总安一萌透露，“往年都是闭幕之前仅能收到一些意向和电影节的邀约，今年还没闭幕，很多电影都找到了买家，大部分买家来自中东和印度地区。针对戛纳市场集中推介动画片，以及东方文化符号，是海推吸引到外国买家的主要原因。”

　　整体来说，缺少海外发行渠道的中国电影光靠卖片，不能解决实质问题，那个市场太小，和中国200多亿的本土票房比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炫耀的。

　　实力雄厚的中国市场已经滋生出更加强横的合作方式——合拍，这会是中国电影的未来吗？

【投资篇】壕气的资本，玩规则的底气

先尝试中外合拍，最后和美国市场分庭抗礼

　　在开幕片《摩纳哥王妃》参与的戛纳官方活动上，总能见到一个胖乎乎的中国面孔，这就是杨澜的老公吴征，尽管在所有的制片人名字里，他排在最后一位，但却获得了影片在中国地区的发行权。他十分务实地说，“现阶段参与电影，哪怕加磅也要鼓励，毕竟是参与的国际化的电影。”

　　那么多年来一直在说合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出优质的合拍电影，于冬这样看，“等到我们本土市场有足够规模的时候，用5到8年的时间积累到600亿票房，可以请好莱坞的导演、演员、制片。到2018年的时候，我们又增加3万张银幕，那就是5万张银幕。一切才有可能。我现在觉得先做合拍项目，跟投，慢慢放一些我们的元素进去。”

　　《归来》在戛纳的首映红毯被媒体挤得水泄不通，盛世不亚于任何一部热门竞赛片，尽管这其中有同时参与红毯活动的好莱坞明星瑞恩-高斯林的功劳，但是张艺谋，特别是巩俐的影响力，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出品方乐视影业总裁张昭感受到了这一点，“《归来》是不靠参赛获奖，在中国甚至全球，都能有不错成绩的电影。在掌声中，我获得了中国电影人的自豪，这个是久违的感受。”谈到合拍片，他强调，“一切不能操之过急，电影市场很残酷，首先要把电影拍好。慢一点，再慢一点。”

　　在《一步之遥》的酒会上，姜文指着旁边的人说，“你看这家伙瘦了十几斤，他家还有个矿，这么招女孩子，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家里开矿的，就是影片的制片人马珂，在电影宫楼顶操办酒会的他显得意气风发，“我们希望利用索尼哥伦比亚在海外强有力的关系，把这样一部中国电影推出去。”他对新浪娱乐说，“这么多年，好莱坞慢慢也明白一个道理，他们也需要中国的故事，中国的导演，来完成一个中国电影的目标。同时利用他们全世界的网络，把他们参与的这样一个产品，利益最大化地推广出去。”

　　电梯坏了，贾樟柯带着记者爬了12层楼才赶到活动举办地，这恰如他在欧洲市场常年不懈的跋涉。5月19日，贾樟柯在戛纳与老伙伴法国艺术院线MK2和北野事务所一起宣布了新片《山河故人》，与其他作品不同，电影1/3在海外拍摄，国际资金，共享发行渠道。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的艺术片国际化之路，步子迈得更大。但是更需要全球市场和更多观众的是商业片。

　　因为索尼的保驾护航，带着《一步之遥》来到戛纳的马珂没有任何所谓的卖片压力，《一步之遥》在戛纳甚至没有过多的硬广投入。有索尼哥伦比亚强大的发行渠道，马珂根本不需要担心在国际市场的问题。

　　中国市场策略才是马珂关注的重点，他希望这部电影可以在观影人次和总票房上打破中国电影的记录，“我记得《阿凡达》的北美观影人次是7000万，他的人口没有那么多，但是银幕数比较多。我觉得对中国市场来说，着是完全可以达到的数字。”

　　“我们之所以和姜文合作，因为他是非常独特的导演，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就好像昆汀、伍迪-艾伦一样。他的电影很好看，而且可以让人看到很多层境界。”索尼影视中国区制作及战略开发部总经理Dede Nickerson透露，未来他们也将以联合出品的形式发行陈凯歌的《道士下山》，与新丽传媒合作翻拍《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中国的卖座电影已经可以支撑2亿以上的投资，为什么还要走出海外，寻找更多可能？前中影海推总经理周铁东一语道破天机，“任何国家电影产业的海外市场，都应该是国内市场的自然延伸。当国内市场达到足够容量、足够规模的时候，就会自然溢出。”

　　中国电影雄厚的资本优势和拥有无限可能的海外市场决定了一切，越来越多的外国片商找中国进行合拍。三年前的戛纳，就有说着不算流利中国话的美国人和新浪娱乐记者搭讪，希望可以了解更多中国市场的消息。而在美国大学的电影专业里，去年开始也已经开设了和中国市场有关的培训班。

　　“十年前博纳是什么样子？现在今天已经坐在这，我们指点江山，我们下一年要和法国合拍，和美国合拍。让他们把景点放在中国，制作成本降下来。可以用我的演员，中国演员进去了，我希望鼓励他们做合拍，我可以全球消化你多少比例的投资，各自市场优先回收，这样的合拍策略，引导这些境外的制作公司，把一些项目放到中国来。”在卡尔顿酒店对面的海滩餐厅里，于冬自信满满。

　　中国电影到底在戛纳是什么角色，这并不好说。我看到世界上最顶级的制片人围绕在于冬、叶宁的身边，讨论着数十亿的合拍生意。也看到粗糙简陋的中国电影海报张贴在市场的角落里，无人问津。来自国外的制片人看到中国之夜的烟花和晚会表演，发出一声声的感叹，然后继续自顾自地谈着自己的生意，没人理会舞台上的杂技表演和中国功夫。

　　中国有14亿人口，入围戛纳官方单元的长片只有22部，美国有3.14亿人口，入围的电影数是10部。中国有世界上仅次于美国的票房，也有全球倒数第二的人均票房；有将近2万的银幕数和数量庞大的数字银幕，也有大大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的放映服务质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制作电影，值得回味的好电影却没有变多。处于混乱变形期的中国电影在戛纳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他究竟是卑微还是伟大，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最后分享一个故事。在戛纳举办的中国新影人基金论坛上，一位台下的嘉宾借着提问之机，全然不顾主持人的阻拦，用生硬的英语不断表达自己并不专业的观点，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被他反复陈述：我有十亿资金。

　　一位中国制片人私下说，“别说老外了，连我都觉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