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中国戏剧》，2002年5月号

　　校园戏剧可以为台下的观众提供什么？除了常规的剧场观演关系的约定设置之外还能够让他们体验到什么？浙江大学《黑白》剧社在2001年的秋天推出了一个30分钟的现代短剧《擦肩之隙》,和校园戏剧的观众共同成功地完成了一次校园实验戏剧。

　　这个剧在暑假完成的初稿到最后上台演出成品花了前后近3个月的时间，一直到上台演出还在修改之中。这个本子原来叫《幻听》.它几乎没有故事，用大学三年级下剧中人萧耷突然因病而耳聋的事件，来表现三个大学生的不同思维、心理和行为状态。失聪者在突然降临的安静中体会远离喧嚣的沉寂，重新感受了人生；旁观者在同样的事件中不约而同地关照了自己深藏的内心,并且展现在舞台上。

　　改名《擦肩之隙》和原先的《幻听》的着眼点明显不同，作品并非只在舞台上表现一种现实幻觉，而是选择校园生活的现实时空，在隐喻和象征中表现实际校园生活人与人之间的落差和距离。这种象征没有就事论事地关注校园小社会的等等问题，而把着眼点放在表现对人的本质，对人生的思考以及其中包含的哲理上。与现实主义戏剧表现方法不同在于：它更侧重表现抒发个人内心的苦闷，以及人特殊的情绪感受。正如尼采的观点：我们的思想，我们的价值观，我们对事物的种种态度，就象果树结出果子一样自然。果树并不关心人们是否喜欢他的果子，我们的思想能否愉悦他人，这跟我们也不相干。同样，在创作剧本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先去考虑愉悦的预设，而将着重点放在情景中，力求自然表现大学人群对待人生的态度。

　　这个戏的开始构思是想表现大学生在生活中异态和常态之间的不同感觉。在戏剧叙事的一般方法中，本来构思一个故事的叙述来展示是常规的做法，情节和冲突的叙述给予观众故事的戏剧作品也是我们最常用的驾轻就熟的表演形式。但是在校园戏剧的实践中，我们发现大学生观众希望在戏剧接受过程中获得的，常常是在剧场里不同于其它艺术欣赏的直接感受和带有思辩意义的感悟，并且更加期待充满创造精神的探索和尝试。因此，如果按部就班地表现校园生活，只有发生在现实的故事显然表现力深度不够.只创造戏剧幻觉也不能达到使观众内心受到冲击，以及参与戏剧的目的。于是，我们在剧中尝试用拼贴的方法，将置身现实空间、想象空间、回忆空间、心理空间的人物不同视角变化，无规则地分段展示，用一个“为什么说真话就是傻子？”的疑问关联一体，以真实地表现大学生在行动常态和异态之间的反应,并且特别强调调动台下大学生观众的心理参与。在观演参与的过程中揭示大学校园中的人与人之间真诚的沟通和理解的渴望状态.怎样用现代戏剧的象征手法来尝试表现这个内容，成为了这次戏剧实践的最新实验法则：那就是提供见证,不提供说教；提供状态,不提供故事；提供直喻,不提供定义。具体地说:在这里见证的提供就是没有明确的主题和连贯的情节,只是把作者对校园人群交流状态的理解加以具象化,使观众在熟悉的生活情景中始终处于理性欣赏状态；状态的提供是指舞台形象的多义性,三个剧中人-----认死理而固执的班长萧耷，看上去活的很滋润的男生老B或者美丽而骄傲的女生奚西，他们在无章节情景中呈现的同一人物的不同时空的不同侧面，台下观众都能够在自己熟悉的校园生活中找到理解和诠释，在一定程度上促发了观众理性思维的活跃,(这是理工科学生的强项)使大家在观看过程中与剧情的发展同步思索，体会校园里人与人在生活和精神上相通和相悖之处，共同体验舞台正在上发生的似曾相识的猜忌与隔阂的感觉；用直喻的手法,是让生活的本质以直观的形式呈现在观众面前,使观众在思索中把握剧情.进而认识生活的哲理，这种台上呈现的直观其实就发生在观众们的身边，象剧中非常有剧场效果的经典台词：

　　老b：(追着奚西)我到底那不好,告诉我,我改!奚西：(也同样认真)我到底那好,你告诉我.我改!都是来自校园的话语.因此也更能够激起观众的共鸣。

　　这个戏的舞台音响和灯光的设计也为象征的效果添了参与的意味：在奚西和老B两人得知“看起来象个傻子”的萧耷突然耳聋，继而在不同演区诉说自己对失聪的想象时,随着摇滚音乐的炸响,舞台的灯光突然大亮,亮的人令人无地自容,两人似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所措……接着剧场观众席的灯光也逐渐亮起，所有观众都不仅能够看得见舞台上的表演，而且能够看见自己……台上的演员恐惧地无处躲藏，接着喊出“我不愿意是这样的------我不愿意是这样的------”这里呈现的是进入在常人看来是异态的无声世界时，人赤裸裸地站在了世界中心的惶恐状态。这时的人根本无法对常态的有声世界有任何反应-------因为丧失了听力。但是，正是在这种异态下，却能够体验常态所不具备的敢于正视自己的宁静------我们相信，当全场灯光大亮和骤然熄灭的同时，观众获得的绝不仅仅只有旁观的感受，更重要的是情绪的直接沟通和环境的共同分享。在这一刻，舞台上的调度、画面、灯光、音效、音乐都起着直喻的作用,而观众可以从直喻形象背后发现象征意义,得到理智上大彻大大悟的快感..在这个戏的排练过程中,因为这个戏心理时空的变化和违规,惯于逻辑思维的校园戏剧演员应对跳跃性的舞台呈现方式不能适应，在表演上出现了无法理顺思路甚至怀疑的心理状态。不清楚行动的贯穿线索和人物心理一贯的切实依据是排练场上的经常出现的讨论话题。

　　在排练过程中，我们没有象以前排练那样先为演员理清楚行动线和心理线的定位，而是任校园戏剧的演员不停地从各自的角度去理解角色，在自己身边的校园生活中寻找角色在舞台上立身立心的依据。表演上的磕磕绊绊的状态实际上解放了演员按剧本操作的束缚，使演员在逼迫自己不停地在创作中思索，不断调整自己的交流和适应，积极主动地创造角色的内心。也使戏剧与生活的这次擦肩而过的距离因为熟悉而陡然贴近！在第一次连排的时候,有旁观的学生告诉我,他对箫耷的傻气笑的要疯了.但是心里想大哭一场.-------因为他看见了说真话的自己!!《擦肩之隙》到最后的台上的完成,原先剧本的预定台词已经不重要了,在那个空间表现出来的行动显示出了生活的鲜活和真实。对手之间、观演之间的交流出现了未曾想到的流畅。当真实的状态、真实的语言完成在舞台上的时候，在熟悉的空间和人物之中,我们的观众对这个戏的喜爱和关注在演出现场的强烈反应，完全应证了“没有什么是戏剧所不能表现的,没有什么是观众不能理解的”这个真理。浙江大学校园网BBS“飘渺水云间”戏剧版连续数日出现潮水一般的评论。为了感谢同学们的支持与关爱，剧社还特意举办了《戏剧沙龙》之《校园戏剧之我见》，邀请观众和我们共同交流进行实验戏剧的感悟，讨论校园戏剧的得失与发展。

　　应该相信，艺术欣赏之中的懂和不懂其实是相对的。校园戏剧要告诉观众的不仅仅是舞台上的故事，更是在舞台呈现的过程中的状态表现。戏剧和生活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应该用艺术想象的真实呈现来表达。在这点上，《擦肩之隙》仅仅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尝试。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和校园戏剧的观众朋友,话剧欣赏在中国本来就是小众艺术,它的对话层面需要有文化和品位的接受人群。而在大学校园的观众正是以睿智的思辩能力和全方位接受的心态成为话剧的当然观众。这已经为现在话剧市场的低蘼和校园戏剧的昌盛的现状所无可辩驳地证实.。我们相信，戏剧的重生必将在校园。(桂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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