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天采访记录
问：您在话剧《疯狂短信》中做那方面工作？
张广天：我现在正在上海做这个剧的音乐，我是作曲。
问：有消息说这是您第一次接触商业话剧，以前给人的感觉都是很先锋的。
张广天：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我一直做的都是比较商业的。其实现在大家对这个商业话剧的理解是有问题的。
问：说说这些问题？
张广天：实际上表现出我们投资界的一种保守倾向，我们总是把已经成功的商品当成是投资的对象，然后我们就追风，假如说《疯狂短信》演成了，投资方就会认为这种类型的产品就是挣钱的，于是我投资一个《不疯狂短信》、《白痴短信》，这种方法不是个成熟的商品，是一种保守的，投机倒把形式的，智商比较低的投资方。说白了就是怕赔钱嘛，当然做公司就是要挣钱，这种现象就是一种错误理解，因为这种投机倒把心理，怕赔钱的心理，这种不成熟的投资观念的形成，就会错误地判断某一类话剧是商业的，某一类就不是商业的。其实，只要正常售票演出的话剧，都是商业话剧，不是商业环节的问题，就是个商品，需要别人去消费。
问：这种不健康的投资心理是不是来自于市场呢？
张广天：不是来自于市场，是来自于民族心理的。来自于衰亡民族的心理，没有冲劲啦，不敢做事啦，怕自己完蛋啊，没出息的心理……这是完全不利于市场的，为什么资本主义经济鼓励这种风险投资呢，并不鼓励保守投资，这样才能发展市场经济，商品经济。
问：您觉得《疯狂短信》的投资商保守么？
张广天：我觉得作为话剧产品来说，是一个很一般的行为。但是作为现在的投资商，他是从做芭蕾舞和交响乐的投资转而第一次投资话剧来说，应该是具有风险性的。从这个角度来讲是有所作为的一个表示。
问：您觉得他的风险性有多大？
张广天：作为跨行业的风险性，其实就是百分之一百的，如果在同类产品里，比如他就是投资话剧的，现在投《疯狂短信》，那么他的风险性几乎就是零。
问：作为您个人来讲为什么和这个戏合作？
张广天：我挺简单的，因为跟杭程是朋友。
问：不是因为商业原因？
张广天：不是因为商业原因。肯定所有参加的工作都是一种商业活动，但是这个生意不做去做那个生意，是一样的，还是因为有朋友的关系，我也可以接别的话剧干。所以杭程是朋友是一个首要的前提。
问：请您谈谈这个戏在音乐上的特色。
张广天：现在这个特色还很难讲，因为我还在创作阶段。总是想有点想法使他有点不同倒是一定的。因为我跟杭程合作说白了就是说，我到现在还没有摸清杭程的路子，他的产品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构。
问：您觉得他自己摸清了吗？
张广天：我也不清楚。他肯定是清楚的去做这个东西，他不清楚他是不会去做这个事情的。但是我自己在解读他的过程中还是存在障碍的，还不是很能够明确的了解，杭程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是在跟他磨合。
问：您觉音乐对于这个戏的重要程度有多少？
张广天：我尽量把它做的重要。
问：现在有种说法是，在这样一个定位成时尚话剧的话剧里，音乐包括舞美是不是还像其他艺术性更强一点的话剧那样重要呢？
张广天：我先要纠正一个概念，我从来不认为话剧还分艺术的不艺术的，如同上台卖票就是商业的一样，真的没有区别。所有的东西都是在卖的。有的人他非常老实，他说我这个东西做好了我想卖；有的人他就是在装"逼"，装孙子，我这东西不卖我是艺术。
问：您觉得话剧界这样的人多么？
张广天：这种人特别多，不仅仅在话剧界，中国整个文艺界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应该卖的，他们是生产的工人，他们的产品要被卖。他们不承认这个，他们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要不想卖你就去饿死！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说杭程这个戏是个时尚的还是商业的，他跟什么先锋喜剧是一回事，谁买你了，你就成了，谁都不买你，你就死了。要卖的话，就一定要有个卖相吧？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生产个东西卖了就完了，有什么艺术？没有艺术！艺术就是个手艺啊。手艺好了就有人买你，手艺不好就没人买你。老是自己认为自己是艺术，不去挣钱，没有这样的人，这都是装孙子，这种人就是除了艺术他还要别的，他什么都想要，太黑了，没有良心，这种人就缺灭。谁在哪儿说纯艺术，就整个的把他灭了就完了，不能让他存在。
问：您觉得《疯狂短信》从创作集体来讲是比较坦诚还是别的？
张广天：从这方面来讲还是比较单纯的，大家都是一起弄个戏，看看能不能卖出好票房来，就是这么简单。
问：会不会有些观众一直在意识里被误导呢？他会要了解这个戏是不是有内涵等等等等。
张广天：我认为大凡只要卖的出去卖的好的产品，一般情况就是有内涵的。都是靠内涵和质量卖出去的。决不是靠某个口号一点虚情假意卖出去的。这么说，只要卖的好的产品就一定有艺术性的。不用自己说我怎么怎么样，那种说的，标榜自己如何如何的就肯定是没有(艺术内涵)的。像我现在从来不说我的东西有多艺术性啊什么的，但肯定比他们都有。没有就卖不出去，我搞的戏就是肯定火，就是这么简单，因为我知道我要卖给什么人，没有别的了。
问：您觉得《疯狂短信》有可以卖的好的几大看点？
张广天：我说说我的看法吧，当然现在不能下妄言把话说大了，但是我自己参加排练的过程中，我发觉他们中间有一个部分的喜剧效果，可以说达到这几年中最好的一种状态。
问：那一部分？我也看过排练，在连排之前。
张广天：那会儿，我告诉你说，我的心情太乱了，我都觉得完蛋了。但是，就在那天，发生了一个360度的大变化，就是第一次连排，戏出来啦。这之前我心里就觉得真完了，就想做什么都是有风险，工作也是有风险。我前天最后一次看的时候，有一部分真的出来了。
问：您具体谈谈。
张广天：第三幕，实际上就是这个戏的核心，这一幕出来了，前面都带起来了。这一幕后来重新都改了，就是短信大比拼那段，为了爱情和50万两个男人拼命的场戏。原来担心这段特别干，本子有点问题，但是现在这段磋活了，真的挺有意思。我不是因为参加这个工作才这么说，其实我前面一直感觉说很可能出问题，那天就不一样了，彻底变了。
问：这点是一个大的看点么？
张广天：当然了，这点肯定是值得观众去看的。
问：您觉得《疯狂短信》这个戏会不会在商业话剧的道路上成为某种标志呢？
张广天：这种话现在说太早了，没几年时间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地位。但是我一直有这也一个感受，杭程出来做戏意味着有多了一种类型的导演。(您觉得他是什么类型的导演？)他这个类型目前还是未知的，但能肯定的是，跟以往的导演是不一样的。多了这样一种状态，给观众提供了一个多元化的口味，最主要的不是因为多了杭程一个导演，而杭程这种做法会启发很多人，让很多人铤而走险，杭程当导演，我们也能当导演，好，那就天下大乱，这是个好事，天下大乱产品的样式就多了，产品多了装孙子的就不能再装下去了，话剧的皇帝新装就没了，观众的选择也就多了。所以就要多几个杭程这样不吝的人，没当过导演我就想当，当了我就成了，不就这么回事吧。全民导演，话剧就解放了，春天就来了。谁当导演我都支持，而且要打倒老导演，树立新导演，一个人倒下去，无数人要能站起来，现在社会发展多快？导了四五年的戏你也差不多了，你的存在就没什么意义了。
问：有这样一个说法《疯狂短信》可能是您在话剧舞台上转型的一个信号？
张广天：没有没有，我做的戏跟这样的戏肯定是很不一样的，我的戏跟杭程的戏肯定完全是两回事，我也不可能用杭程的戏来转型啊。只是我支持他这么搞，他其实才是一个信号，要乱了，好事。那些以前坐在导演位置上以为能吃一辈子的人，坐不住了，再想蒙人不行了，大家都当导演了。
问：这次做《疯狂短信》的作曲有挺大帮忙的性质了？
张广天：因为都是哥们嘛，其实外界对我有很大的误解，都说张广天先锋啊，革命啊等等，这都是创作中涉及的话题，我这个人特别简单，朋友说好的不好也好，朋友说不好的好也不好，这就是我的原则。这就是最重要的意识形态，如果不明白这个形态，早晚要出问题。所以我帮朋友就是这样子了，也希望别人同样对待我，我不行的时候别跟我讲大道理，说我跟你哥们是哥们原则是原则，不要来这一套官话，不真诚了就不是朋友了。我是你的哥们，不好的你就要跟我扛着，我是这样一个人呢，所以永远不攻击我情感上的朋友。 只要他说得就是对的，而且我有义务努力让他对，我可以做的就是这一点。
问：这个戏和陈佩斯那个戏的档期是一样的，肯定会有些冲突，您怎么看这个事？
张广天：我因为对陈佩斯的个人不了解，我觉得他的风格的戏也拿到话剧市场来也来运作，不见得是个坏事儿，也不见得是个好事儿。他有一个东西是值得大家引起注意的，他是作为一个大众品牌存在的。
我觉得一个人做生意有这么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卖火柴盒，人人都可以买，但是可以买这家也可以买那家，人的生活中也不能缺少火柴盒，火柴盒具有民用性；第二个阶段，卖专业汽车配件，拉达的车，斯科达的车零件是不能对换的，是卖专业。最后一个阶段是卖可乐的，可乐又是一种民用产品，可乐就跟火柴不同，你就喝可口可乐公司的可乐，你就不喜欢买某某汽水厂的可乐。我觉得陈佩斯在他的地位上相当于可乐，所以他就凭着"可乐"的牌子他就可以赢得观众，说白了，跟戏无关，人家就那么牛，我就是一瓶可乐，要喝么？要喝你就掏钱，所以他的戏好和坏是没有意义的。
同样两种商品构件不同，杭程的戏必须是产品本身好，陈佩斯的戏必须贴上陈佩斯的标牌，只要贴上他的标牌就能卖钱，不贴标牌再好也不卖钱。个人品牌的结果，贴杭程的品牌没用，贴我的品牌也没用，咱都没到人家那个份儿。我们都是卖拉达和斯科达的，汽车配件质量一定要过关。
我觉得陈佩斯做戏也是给那些有品牌的人一个提醒，牌儿挺大的，但是也没大到张艺谋巩俐那种靠着电影什么都可以不干的那种份儿上，就只有知名度，但又不是跟专业结合特别紧的那种人一个提醒--打开思路，多做点买卖。比如刘晓庆你挺出名的吧，别老拍电影，你干点啥都挣钱。
陈佩斯是个挺聪明的人，说白了，你真到张艺谋这个份儿上不干电影还不行，乱贴标签也不行，人家永远有人投资拍电影。但是有一种牌儿就没到张艺谋那么大，但也挺有知名度的。比如总是通过中央电视台扬名立腕的这种品牌，一般这种产品的技术含量都不高，含金量低吧，但是知名度大，这种人呢就需要多种经营，佩斯大哥给大家开的思路不错的。
问：出现这种只认牌子不认质量的情况，是不是市场问题？是观众本身的问题吗？
张广天：这实际上是现代社会话语霸权的问题，中央电视台就是话语霸权。一开电视，家家都是它，没招儿对吧？如果它给你垃圾，那么垃圾就成为品牌，这是文艺暴力造成的，强奸视听。这还和观众无关，就说我们自己吧，你说你再有品味，再好的一个观众，你也不能天天坐在电视前看一个台的节目啊？你能不知道陈佩斯么？你知道他，你就知道这个品牌了，欣赏习惯都是被人家强制的。
问：是否可以说《疯狂短信》这样由民间投资人自由投资的话剧是改变这种暴力环境的一种力量？
张广天：对，这就是投资环境的民主化，艺术产品结构的民主化，审美习惯的民主化的开端。让大家远离这个传媒中心，在传媒中心和话语霸权以外，我们再去探讨一种新的路子。但是任何东西也都是这样，也别说自己太牛了什么的，自己没什么牛的，过两天等你成为品牌的时候，你还是压迫观众的，那个时候就看你有没有勇气打倒自己了，你到时候如果敢说；我也不是东西，我和当年陈佩斯一样都是狗屎。你就牛了。
为什么有些人不敢打倒自己呢？因为他们没本事了。不如我有才华，我吃不完用不完于是我就不怕了，我再把自己打倒了我重新起家还行，他们没戏，他好不容易终于爬到那个位置了含辛茹苦，把自己打倒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他们就不敢打自己，就没有我这么狂，就是张扬，就是牛，他们没戏。我就说我以前所有的戏我都没干过，重新来过，照样能做到这样，还比现在更好，因为现在人太懒了太笨了，不是我狂妄。咱们要跟以前那些艺术家比，我狗屎都不是，咱也别说什么贝多芬、瓦格纳，就说以前那些，76年以前那些。咱都比不过人家，一小痞都不是。但跟当今同时代的人比，我太放心了，话都不怕往满了说，没错。他们太软弱，太不学习，太懒惰，太投机，所以肯定的是他只要获得些什么就不肯打倒自己，他没有这种自信。
现在的情况就是只有暴力，没有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