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戏剧节系列讨论之二
“大学生戏剧节”已经办到第五个年头了,它就像铁打的营盘,迎来送往了一拨又一拨爱好和从事戏剧的流水兵,尤其对于那些非艺术专业的大学生来说,参与大戏节就犹如成长历程中点燃花火的一瞬,易逝,却难得。
生猛的戏剧牛犊
今年的大戏节从五月份就已经开始启动,重新奉献了一个两年前北京理工大学太阳剧社的作品《告别无羁的长夜》,它几年中备受推崇的原因,就是那恣意汪洋无所顾忌的情感表达,让一些人痛快,也遭一些人嫌恶。这种让观众产生争议的生猛劲儿,是很难在如今职业院团的演出中出现的,即便那些实验作品中亦有闪现的思想锋芒和棱角,也都无法比拟这个戏中牛犊般的勇猛无畏,最为关键的是,它来自于世故之外的生命直觉,这恰恰体现了大戏节“热情、鲜明、纯粹”口号中的“纯粹”。
爱好VS专业
文艺爱好者和艺术从业者之间的差异就在于,文艺之于前者是种情怀,而对于后者来说,生存的手段、功名的途径、研磨的对象、修炼的道场、盈握在手的爱物、喜极而厌的把戏等等等等,富含了太多的意味,天天面对,很容易就磨损掉对它向往的单纯和直觉的透彻。想起《告别无羁的长夜》中的一个细节,开场时,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弱小男生在北四环某桥下采来的户外录音中大声朗读了当代一位诗人的诗作,那种声嘶力竭式的朗读夹拌着四环路上车水马龙的嘈杂使很多人感到不舒适,于是在演出结束后的自由交流中遭到质疑,包括诗人自己也不能认同。其实,诗歌在阅读理解这一层是极其开放的空间,剧中人在此一戏剧情境中获得了一种忘我的生命释放,就已经是诗作的成功。
诗歌难道不是情感的出路吗?倘若此时那个男生以专业训练的优雅方式而不是遵照心里的感受来表达的话,这首诗之于这个剧也就失去了意义,台上男生嘶喊出的感受比台下诗人的初衷和艺术从业者的审美更能直逼戏核。圈囿在自己沙龙圈子里的艺术家们忘记了粗糙往往更能代表生命的质感,被讨论的呈现方式都是文人自己画地为牢的框框,职业的经验让从业者和艺术家们太容易忽略感情之本。
这个冲突里还引出了专业训练的一个问题。在信奉规律、规则、规矩的社会秩序中,艺术教育中的系统性成为必不可少的基础,而当编剧的叙事结构和文字编织工夫,导演的场面调度和舞台把握能力,演员的语言肢体表达和临场表现的素质都成了抬手低头间的习惯时,他们已经很难朴素直接地抒发自己了。自七月底开幕至今的几出戏里,被划在“青年单元”里的《梵高》和《长梦》都有一拨中戏背景的创作班底,我们在作品中即能感受到他们对社会和人生那种青春色彩的无所适从,也能看到冷静选择出路后的蜕变,这一点其实与《告别无羁的长夜》是有着同样纯粹底色的情怀,但在观剧的过程中,观众总是会感觉到“做”的痕迹,接受上总要越过那些专业的手法和处理技术去体验创作者想说的话。而中国矿业大学的《兔子游戏》也表现了剧作者对社会不公事和人性阴暗面的体验和思考,但调侃谐谑语言风格背后的生活态度跃然台上,尽管有些业内人士指出编剧叙事上欠缺章法,导演处理手法幼稚和不足,但对于大部分观众来说,终其一点,很容易就进入了与剧作者感同身受的人生处境和内心世界。这样一种轻松的交流恰恰就来自没有陷在教条当中的直抒胸臆。
艺术教育的怪圈
艺术教育中普遍存在的脑力游戏大于感情启发的痼疾,实际是历久弥新的话题。所以面对已经五岁的大戏节,反观前几届一些学生对于专业戏剧模仿而来的原创作品,再次提到专业艺术教育的这样一个怪圈,就是为了破除对所谓艺术权威的迷信。
把握话语权的艺术从业者们在这个社会结构中往往被推到了金字塔的塔尖,站在塔尖上的很多行为被赋予了合理性的光环,他们也理所当然的戴上了精英的桂冠。而倘若懂得了天下之大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对于精英的理解也就不会局限在这狭窄的专业视野里了。对于走在朝圣戏剧路上的人们,无论有没有专业的背景,伸手触摸到天庭和永远作为塔基的可能都是一样的。
粉碎专业精英的神话,尊重自己朴素的表达,为民间戏剧的生存拓展空间,也许正是可以从大戏节延伸出的一个社会意义。
刘晓真(北京剧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