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匿名剧评人:为摆脱圈子和面子而隐身(2)

2013年07月05日11:05  东方早报
  “押沙龙在1966”评论《志摩归去》:“我只能肯定它主题的深刻,却完全不能肯定这部作品本身,因为它根本没有做到‘自证主题’。”   “押沙龙在1966”评论《志摩归去》:“我只能肯定它主题的深刻,却完全不能肯定这部作品本身,因为它根本没有做到‘自证主题’。”
  “北小京看话剧”评论《青蛇》:“三位主演形成了一台表演的盛宴,却被无处不在的俗磕儿削弱了表演张力。   “北小京看话剧”评论《青蛇》:“三位主演形成了一台表演的盛宴,却被无处不在的俗磕儿削弱了表演张力。

  至于个人最欣赏的剧评人,我当初写剧评就是因为我认为在上海几乎没有剧评人可言,所以我确实没有什么最喜欢的剧评人。但我常看文艺评论类的书。我最喜欢的评论集是波德莱尔的《一八四五年的沙龙》,波德莱尔在评述那些画作时所倾注的情感,那种对于美,对于艺术纯粹的敬畏和爱,深深打动了我。给我同样感受的还有阿尔托的《剧场及其复象》。同时我也喜欢那些知识储备丰富、逻辑缜密、表述清晰而富有趣味的评论者,比如罗杰·伊伯特,比如毛尖,比如刘瑜——她在《民主的细节》、《观念的水位》中对某些基本政治概念不厌其烦的扫盲和普及是我的榜样。

  “北小京看话剧”:理想的评论,就是对戏剧提出专业的、公正的批判,分析戏剧问题,促进戏剧发展。剧评应该是推动戏剧的一部分;没有戏剧评论的戏剧界是盲目的,没有真实评论的戏剧界,更是虚荣和虚假的。

  至于剧评人,个人见解,在西方戏剧史上,真正好的剧评人,都是那些真正好的戏剧人。只有懂戏剧、了解戏剧的人,才能写出好的戏剧评论。

  东方早报:作为剧评人,你们对自己的要求抑或期待是什么?

  “押沙龙在1966”:我要求自己给出真实而尖锐的时评,始终这样。Jauss教授(编者注: 德国文艺理论家、美学家,接受美学的主要创立者)说,一个作品即使印刷成书,读者没有阅读之前,它也是半成品。我认同这个说法,并想更进一步说,一个演出,若观众看完毫无反馈和评价,在观众和表演团体之间没有形成有效的对话,那么它也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作品。因此我想通过写剧评,使一场演出、一个作品具有更完整的意义,让受众与受众之间、受众与演出团体之间形成对话。

  其次,我还希望能传达一些关于戏剧的最基础的观念给大家。我不敢说自己是在做戏剧的启蒙教育,但确实想要消除一些错误的认识,设立一些基本的标准,让大家一起思考、讨论戏剧“好”的标准是什么。

  “北小京看话剧”:我是在去年初决定写剧评的。当时的状况是看不到真实的戏剧评论,能看到的全都在互相夸奖。我对戏剧界这种虚假的面子评论实在不能再忍受下去了,特别是看到这类剧评之后,自己进剧场一看,懊悔之心腾然升起!所以想把自己如鲠在喉的真实感受写出来。我希望更多的人通过我的剧评能够热爱戏剧、了解戏剧,甚至,通过戏剧了解自己,而不是别人的名片。

  具体到评论,我希望自己能做到相对公正。当然,这个世界上似乎不存在绝对公正的剧评人。一篇剧评的好坏,与写评人的素质与诉求有直接关系;写得再好,都免不了文字中洒落些个人情愫与愿望。但我希望自己始终站在戏剧的立场,坦言自己最真切的感知,多年的看戏经验要求我在评论中绝不偏倚,更没有丝毫退缩,并永不虚张声势。

  东方早报:自从决定做“隐身剧评人”开始,你们一个月大约要看几部剧?按照什么标准进行选择?开销大约多少?

  “押沙龙在1966”:我平均一个月看两到三部戏。没有特定的选择标准,新人导演和编剧的处女作我会特别关注,上海话剧中心制作出品的戏也基本会看,外国引进剧目更是要看,剩下的就是几位知名导演的新作品,也尽量去看。一个月戏票的花销大约在500元左右。

  “北小京看话剧”:以前没有什么标准,只要人艺和青艺的戏就必看,后来会认准一个演员或是一位导演。现在北京的戏剧市场已经非常繁荣,想做到每戏必看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我选择看戏的标准就是:搞笑、白领、减压、电视剧故事翻拍等娱乐类别的戏一概不看,剩下的有时间都看。

  通常小剧场戏剧我会买最低价的票,100元到150元之间。大剧场的票我会买280元或380元的票。如果演出非常值得期待,会不惜代价买最贵的那个价位。现在的戏剧票有点太贵了,我这个看戏长大的观众也不得不常常打起小算盘。比如《如梦之梦》,想到看完此戏的钱可以看8到10个小剧场话剧,我就决定放弃,把钱和时间留给新兴的小剧场戏剧作品。

  东方早报:你们两位一南一北,尽管素未谋面,但想必神交已久。评价一下对方吧?

  “押沙龙在1966”:我非常尊敬和欣赏“北小京看话剧”。我欣赏他剧评中显示出的专业精神和对于戏剧真诚的热情。对于戏剧的认识,对于审美的追求,我们有一些相似的标准;而对我们来说,那是“常识”。

  “北小京看话剧”:我拜读过“押沙龙在1966”的文章。她写得很棒!我深深敬佩她独立并真诚的剧评声音。其实,无论是“北小京”,还是“押沙龙在1966”,我都希望能越来越多,在只要有戏剧演出的地方,就会出现真实剧评的声音。只有这样的声音更多起来之后,戏剧市场才不会被业余分子、娱乐组织、和捞钱能手霸占主流!

  东方早报:最后一个问题: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们觉得自己可以不再“隐形”,而能以真实的身份亮相,做一个公开而公正的剧评人?

  “押沙龙在1966”:目前肯定不会。“押沙龙在1966”是我的房间,不会轻易毁掉。而且,就像前面说过的,身份可能会影响大家阅读时的纯粹性和客观性,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另外,我是否以真实身份亮相,并不妨碍我一直会努力做一个公开而公正的剧评人。

  现在有很多人看我,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他们觉得“押沙龙又要喷了”,还有不少人常常会在微博上邀请我看戏,说“求虐”,我觉得自己已经和留几手(编者注:微博红人,以毒舌甚至对网友外貌等的攻击性点评著称)差不多了!大家像看西洋镜一样地看我,他们被刺激、犀利的感觉吸引,这没有错,但不够专业。

  所以,我也热切盼望有一天我能毫无顾忌、不加修饰地走出房间。那一天,上海北京已逐渐形成了成熟的评论环境,人们尊重专业,尊重评论的价值,创作者和评论者之间也不会再那么剑拔弩张或视而不见,剧评人不会再受到无理的谩骂,他们的价值会被大众认识。

  “北小京看话剧”:我没想过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亮出真实身份,不过这个问题与剧评的公正无关。至于何时、怎样亮出身份,我现在还没有答案。

  “隐身剧评人”精彩语录

  咏春拳有三板斧,上海话剧也有——都市白领,悬疑惊悚,欧美经典。如果给上海的话剧市场做一个风险评估,简直可以因为这三板斧得出最完美的数据。

  想必随着《蒋公的面子》在上海北京等地的巡回演出,全国各大艺术院校都会开始开研讨会。

  会上情景一,教授们痛心疾首地问:“我们差在哪里?到底差在哪里?”转过身呢,该退休的退休,该写策划的写策划,该骗科研经费的骗科研经费,该排晚会的排晚会。

  会上情景二,怀着艺术梦想的学生也不免痛心疾首地问:“我们差在哪里?到底差在哪里?”转过身呢,该逃课逃课,该睡觉睡觉,该糊弄回课继续糊弄回课。

  以现在观众的宽容和仁慈,他们觉得一个戏难看,都不敢坦诚自己的直接观感,还要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可能是我没文化,理解不了。”而只要主创稍微动用点苦肉计,或者展示一点对于题材选择的诚意,他们就非常愿意肯定他们的态度:“演员好辛苦啊,演得都出汗了,赞一个。”

  责任,总是可以推卸的,反正体制和观众是永远的冤大头;演出,总是可以继续的,反正改编和明星是万能的狗皮膏药;就像这个国家的一切行业一样,愈快乐愈堕落,一起高速滑向毁灭的终点。

  ——“押沙龙在1966”

  我没有权利反对你用舞台宣泄你的世界观价值观,你的爱情和风化雪月,甚至你的黑暗,但是,你需要有一个基本底线——那就是对这个社会的责任。站出来喊的不一定是英雄,说真话有时候就是个起哄架秧子的作用。我们这个社会不乏叫嚣者,他们有些甚至带着公知的头衔。您站在一个公众平台上表达自我,我并没打算从您的作品里吸取更多建树,但也绝不愿意看您把泥汤子一样的丑恶抖落在我面前,笑闹着洒我一身,却没有给我哪怕一滴清水。

  其实观众真是不在乎的。至少我不在乎你们出戏的速度,也不关心你超越了谁,树立了怎样的标准,在戏剧场里哪些手段是属于新浪潮的。对于热爱戏剧的观众,戏剧人与其思想对接是最重要的,你要表达的如果不是一个故事,至少是一个观点。剧场技术是否革新了,在眼前看来也许是值得一提的,可是放在世界戏剧演出史里,无非是各个国家戏剧人相互借鉴,反复使用的各种招儿罢了。

  《喜剧的忧伤》证明了这是一个好大喜功的时代。这是一个明星权贵代替信仰的时代。……曾经有位Postman先生在1980年代中期说过:“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让文化变成一个监狱,另一种就是把文化变成一场娱乐至死的舞台。”《喜剧的忧伤》讲述的是如何把文化变成监狱,而这部演出的本身却是“把文化变成一场娱乐至死的舞台”的活例子。

  亲爱的戏剧人,不要把你所选择的职业与金钱相提并论吧。戏剧不应该着急忙慌地赶上资本的高速列车,真正的戏剧应该关乎个体的人生。因为在我们漫长的人生过程中,资本也许能把我们抛向高空,但戏剧始终能接住破碎的我们。——“北小京看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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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小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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