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剧评?

2013年07月05日10:52  东方早报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剧评?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剧评?

  在国外,戏剧评论既是观众看戏前的“风向标”,也是创作者感知意见的“测试仪”,评论、演出和观众,是构成完整戏剧生态的三方。上周三(6月26日),早报刊出对话剧《如梦之梦》的剧评,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读者、观众看后纷纷对文章的专业和中肯感到钦佩,神秘的匿名作者也引发了业内人士的揣测,而“这样的剧评太少”的叹息,则更成为普遍的声音。更重要的是,这场讨论所折射出的戏剧生态的窘境,让人们再次思考“优秀剧评的长期缺席”这一老生常谈的话题。

  早报记者 潘妤

  在中国,戏剧评论,这个过去始终被传统媒体所垄断的领域,因为有了微博和微信,终于有了新的生机。然而,新媒体平台的出现,也让剧评这件事变得毫无门槛,鱼龙混杂,引发各种骂战。

  与这热闹景象相对照的是,占据主流话语的戏剧评论,却始终保持着和大众的鸿沟,自娱自乐式地展示其存在价值。

  事实上,中国的戏剧评论长时间被纳入在中国文联的评奖范围内,而各地院团的重大创作后,也总会有各类研讨会和剧评刊登在各类戏剧期刊内。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当下的中国剧坛,剧评对于创作者而言,仍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对于观众而言,则是和他们几乎无关的东西。

  “我们其实不缺戏剧评论,我们只是缺少真正的戏剧评论。”戏剧界的业内人士,几乎都认识到问题的本质。只是,在创作和演出开始逐渐繁荣的今天,戏剧评论乃至整个文艺评论,依然面临着不成气候的尴尬窘境。

  那么,民间剧评的星星之火能否燎原,戏剧评论的现状能否改观?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戏剧评论?我们究竟又需要怎样的剧评?

  理想的剧评:

  独立、客观、专业

  作为一个创作者和管理者,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身兼编剧和副总经理的喻荣军最近也注意到了网上剧评人的现象,其中甚至不乏对他作品的尖锐批评,但在他看来,这是件好事,“匿名剧评应该被保护起来,至少在目前,这能让他们保持客观公正。”但他同时又觉得,剧评者的匿名,也让其和创作者之间的交流形成了不对等性,这是匿名剧评的最大缺憾。

  常年和国际戏剧界交流的经历,让喻荣军很早就认识到剧评的重要性。他介绍,在伦敦和纽约这样的戏剧中心,都有专门的剧评协会,每年都会为戏剧评论者颁奖。而报刊杂志上的剧评都对观众具有重要的指导性。德国还有《汉堡剧评》这样对世界戏剧有影响的专业剧评著作,当年布莱希特就从中为自己的史诗剧找到了理论依据。

  “但在我们的戏剧生态里,这一块是彻底空缺的。其实我们很需要一根鞭子。我们剧院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戏,但就像一头老牛一样,独自一个劲往前走,也没有人帮我们看方向。没有和评论者的对话,创作者其实也很孤独。”喻荣军说。

  作为一个创作者,批判性的剧评难免会让人不快。但喻荣军表示,“我完全不介意批评,但批评必须有道理,这样才能促使我们提高。我一直和我们剧院的创作人员说,我们应该过了别人来骂我们很生气的阶段。另一方面,创作者和评论者其实立场不同,他们有权利表达创作者的不足,但创作者也可以选择是否听取。”

  在喻荣军看来,理想的戏剧评论应该是独立、客观和专业的,“《汉堡剧评》的莱辛之所以这么权威,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戏剧的研究者和实践者,拥有自己的戏剧观。他的剧评完全从戏剧专业的角度考量。”

  而在目前阶段,国内能够同时符合这三个特性的剧评人显然少之又少。“我看见大多数剧评都还是更多凭借作者的个人体验和感受去写,虽然剧评必然带有主观性,但戏剧理论和观念,才是写剧评最客观的价值标准。不然,不同的个人体验,终究会误导一大批观众。人人都可以做评论,但不是人人都能当评论家。”喻荣军说。

  剧评不能是“大众点评”

  什么是好的剧评?似乎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这就和什么是好戏一样,没有模板。而在当下,国内的剧评除了质量低下之外,形态单一和数量可怜也是很大的问题。

  但在常年看话剧的观众陈小姐看来,现在微博上的观众评论大多是类似“大众点评”一样的消费感受,而很多看似专业的剧评又多少带着点意识绑架的感觉,“比如我看完《蒋公的面子》,真的不觉得有传说中那么好,可网上赞声一片,身边也人人说好,各种专业的论述,以至于我这样观点不一致的人甚至不敢发声。还有看《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我也有很多困惑,可是没有剧评为我解答。”

  事实上,相对于帮助创作者认识到自身局限的专业剧评之外,很多观众似乎更需要一些具有赏析指点意义的剧评。“我们去看昆曲,觉得特别美,可是它为什么这么美,到底怎样才是好的昆曲演唱和表演,我们都想看到一些专业的解答。可是发现这很难找到。”陈小姐说。

  陈小姐觉得,中国观众和西方不同,没有机会从小接受戏剧教育,现在虽然越来越多人走进剧场,但都需要启蒙和指引,但即使这样的剧评都找不到。

  喻荣军同样表达了对“剧评多样化”的渴望,“我每一次去伦敦和纽约,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今晚该看什么戏。这个时候我就会去卫报和纽约时报看剧评,也会买《Timeout》(著名城市生活杂志)看各种推介,但我会挑剧评人,看看他的口味是不是和我一致。”

  “有各种各样的戏,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剧评。”喻荣军表示,每个人的戏剧观和喜好都不同,比如有些人的品味偏向于保守传统,有人喜欢实验先锋,他们的剧评出发点就会截然不同,“你如果听信了和你喜好不同的剧评家,那你就很有可能花冤枉钱。这就像你喜好辣菜,结果花钱吃了一堆甜品,再好吃你也还是会恼火一样。”

  经历十几年的市场培育,上海的话剧的观众基数已经达到一定数字,因此,话剧中心因此打算将观众做市场分类,给不同偏好的观众排不同的作品,在宣传上引导观众有不同的期待。在喻荣军看来,这也是将来对剧评的要求,“你需要了解创作者的最初意图。比如这次的《万尼亚舅舅》,我们本来就打算排一部忠实于契诃夫和斯坦尼的作品,你却批评它不够先锋和现代,这多少有些误导。因为会有很多和你不一样的人,喜欢这样的忠实和传统。但这不妨碍你选择去看现代解读的经典戏剧。”

  “我们的戏剧数量和风格日渐多元,因此剧评的力量也需要多元。只有一种声音,必然不会是客观公正的。”喻荣军说,只能等待更多有影响力的剧评人出现,这个领域才会健康起来。

  国内缺乏好剧评人

  与职业化程度不高有关

  所有人都意识到剧评的重要性,可是好的剧评就是很少。

  即使有专项资金扶持,很多报刊编辑依然感到约稿的困难重重。胡晓军做了《上海戏剧》主编多年,他坦言,现在好的剧评作者难找,“现在的剧评要么就是四平八稳、好好先生;要么就是不负责任、批评不在点上,挑起非文艺话题。大多都有背后的利益牵扯,戏剧评论的环境也远没有达到和谐的程度。”

  而在剧评作者看来,其实好的平台也很难找,“有胆量”发尖锐批评的媒体平台少之又少,这也是网络自媒体终于成为剧评发生地的重要原因。

  也因此,吹捧之作依然是剧评的主流。在一位认真写过剧评、最终却没有坚持的业内人士看来,吹捧之作是可以为评论家谋生的,但真正公正客观的戏剧评论,目前却只能限于理想支撑,“写一篇剧评,如果有报纸愿意发表,稿费不过千字三百,还要贴上看戏的钱,其实也只是出于兴趣爱好,很难形成气候。一旦你买房结婚生子,这样的理想和爱好,很可能就被搁置。”

  此外,戏剧演出本身市场化程度低,也是评论体系不可能成熟的原因。这位业内人士表示,“现在的话剧评论显然就比戏曲评论自由开放很多,因为话剧的市场化程度高。而戏曲演出,无论创作话语还是评论话语,完全都不在观众这边。圈子又小,大家都认识,自然不能写出什么客观评论。”

  事实上,在国外,评论者和创作者也互相认识,但并不妨碍批评和交流。喻荣军认为,这是因为国外戏剧评论是个独立存在的行业,从看戏到稿费,都是独立的,至少在经济上是这样,“我一直希望能有陈思和、王安忆这样做文学批评的人加入戏剧评论的队伍,但我又觉得,其实送票请他们看戏这个行为本身,就破坏了客观公正的基础。”

  曾经留学英国攻读戏剧、现在戏剧谷工作的包含曾为外国媒体写过剧评,她觉得,在国内戏剧评论领域,面子和钱都是能解决的问题,但真正难解决的是能力问题。“能写出好剧评的人真的很有限,因为既需要深厚的戏剧理论基础,又需要广泛地看戏开拓视野,还得了解当代剧坛现状和创作者的思路,关键还要有戏剧观念和写作风格,而拥有这样条件的人,在国内屈指而数。”在胡晓军看来,文艺评论和文艺创作都有自身规律,需要人才培养,只有整个戏剧界共同努力,才能有更多评论力量加入。

(责编: 小万)
分享到:
猜你喜欢

看过本文的人还看过

意见反馈 电话:010-82612286保存  |  打印  |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