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

　　章子怡[微博]饰演的北方女宗师宫二先生是八卦掌传人。八卦掌是传自清朝大内的拳法，阴柔、凶狠，是《一代宗师》四大拳派中唯一一门“掌”为特色的拳派，各派八卦掌法又有不同，为打造章子怡这位北方女宗师，王家卫先后请来四位八卦掌老师傅教授章子怡八卦掌，使得章子怡可以从多方面了解八卦掌的特色。《一代宗师》武术总教练、李连杰[微博]的师傅吴彬老师给予章子怡很高评价：“她不仅天分过人，而且非常用功，打出了八卦掌的特色。”为了演绎好“宫二”，章子怡除了勤练八卦掌外，还在王家卫的要求下学习了针灸、书法等技艺。对于漫长的拍摄周期，章子怡不仅不以为苦，反以为幸。她说：“就算王家卫再多拍三年，我也愿意陪他去完成这个心愿。”   

　　她成为“一代宗师”之前

　　拍王家卫的戏，就是让你一直处在摸索的过程中

　　因为我的角色本身是很专业的医师，有自己的诊所，会给人扎针灸。所以我们也找了专业的老师来教针灸，一开始我还要练习，这个让我很恐惧，我不敢在别人身上扎，在自己身上扎也很恐怖，我在自己身上试着扎了一下很疼。

　　南都：你还记不记得王家卫导演最早找你拍《一代宗师》是什么时候？

　　章子怡：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笑)，四年前的夏天吧。

　　南都：他当时是怎么跟你说宫二这个角色的，以及你们要拍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章子怡：他没有说过这些。我们跟他的这种合作关系还是比较特殊的。因为我和他合作过，熟悉他的工作方法，关键是我们之间也有一定的了解和信任。

　　南都：王家卫导演要求你们都去拜师学艺，练真功夫，你们之前对这个有心理准备吗？

　　章子怡：之前都不知道，这个是越陷越深的(笑)。之前我也拍过武侠片，这次算是学得最透彻的一次吧。

　　南都：梁朝伟[微博]说练功很辛苦，比他预想的还要辛苦得多。你的感觉呢？

　　章子怡：对。很辛苦。我小的时候有过多年的练功经历，所以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但是没有想到导演对我们的要求是这么苛刻。他交代师父们的就是，带我们要跟带真正的徒弟一样。所以，师父们都很有这种责任感，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因为我们都很珍惜跟王家卫合作的这个经历，也很珍惜将要遇到的这个角色，所以大家在练功的时候都是很努力的。我想王家卫的方法是先把我们塑造成一个新形象，塑造成他想要的武林中人，让我们身上带有宗师的那种气魄。因为如果你不通过练功去感受它的话，你的站姿啊、坐的架势，包括你手上拿扇子的感觉，可能都不是那么回事。

　　南都：开拍前多久开始练的？

　　章子怡：这个时间现在都变得很模糊了，因为时间太长了。要拍，要练，然后停，然后再练，再拍——— 是超级没有规律的。所以也很难去记下哪个阶段都练了什么。

　　南都：练功夫期间王家卫导演有来看过么？

　　章子怡：他有来看过几次。我一开始练的是趟泥步，趟泥步很难，要在泥土里面走出行云流水的步法，一开始是在地摊上，后来我有试过在下雨的时候在雨水里练，大腿要很用力，脚和身体要很轻盈，八卦魅力之处在于它有很多流水一样的动作，我自己曾经学过舞蹈，所以八卦掌这样一个门类还是挺适合我的，训练的过程我也很享受。

　　南都：听说你还要学针灸？

　　章子怡：因为我的角色本身是很专业的医师，有自己的诊所，会给人扎针灸。所以我们也找了专业的老师来教针灸，一开始我还要练习，这个让我很恐惧，我不敢在别人身上扎，在自己身上扎也很恐怖，我在自己身上试着扎了一下很疼，可是我自己去扎针灸还是很喜欢的，这是我第一次出演一个懂中医的角色，所以要掌握一项技能还是要经过很多的训练。我记得有一场戏，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电影里面，就是我说了很长的中医药门让我的徒弟去抓药，那段好长好难背啊。

　　南都：除了练武、针灸，导演还让你做了什么准备？

　　章子怡：练书法、唱戏，很多功课要做。

　　南都：这些都是戏里用得到，还是只是为了培养你那种感觉？

　　章子怡：有一些是需要用到的。

　　南都：花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些事情，你觉得有必要吗？

　　章子怡：我觉得特别有必要。我拍第一部戏的时候，张艺谋导演把我们扔到农村很长时间，去体验生活。我一直对“体验生活”四个字特别有情感，因为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那个角色的有些感觉你是体会不到的，还有那种气氛。直到今天我虽然算是一个有经验的演员了，但我还是很感谢导演愿意给我安排这样体验生活的机会——— 让你真真正正地生活在那种状态下，那是很不一样的。

　　南都：不拍《一代宗师》的时候你会坚持练功夫吗？

　　章子怡：我会坚持练。我会每天去健身，但是不会每天都打这一套拳。其实我们每一次回去拍摄都会有一段时间去练功夫，就是说我们回到剧组后，王家卫不会忙着开拍，他会有一段时间让我们去找回那个状态，回到这个人物的轨迹上。我们也希望回来可以习惯一下她(角色)的味道。导演会给我看一些我们之前拍过的片段，然后聊一下我们这个人物现在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一个什么样的阶段。对，我们会探讨这个角色，然后有的时候编剧也会在。拍王家卫的戏呢，就是让你一直处在摸索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去了解和创造这个人物，让你对角色一直充满好奇心。

　　她如何成为“一代宗师”

　　我就是天意

　　我从影这么多年一直都特别着迷于有个性的女人，因为我觉得她们活得特别过瘾，因为她们活得很真实。我觉得宫二是一种在那个年代特别少有的女人，但她和玉娇龙又不同，她有自己沉默的时候、有独自唱戏好像很落寞、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时候，她既有对情感舍弃的那种坚硬，也有内心(对情感)的那种怀念，同时她又是那么强大的一个女人，你在她身上能找到很多的可能性。

　　南都：说说你的角色吧。叶问大家已经很熟悉了，但宫二对大家来说是比较陌生的。

　　章子怡：我的角色叫宫若梅，也就是宫二。她和她父亲的感情一开始就比较特别。宫老爷子把她当儿子养，纵容她学功夫，他们打的八卦掌是北方的代表门派，是传男不传女的。但是她的父亲对她很疼爱，又把她当男孩子养，所以就会偷偷教她。她是一个典型的不相信宿命的人，她是跟天作对的。她在戏里有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就是她说：“我就是天意。”当然那是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境下，她忍受着失去父亲等巨大的痛苦、在非常纠结的情境下说出的一句话。她是一个个性很强、不会随波逐流、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追求的女人。我从影这么多年一直都特别着迷于有个性的女人，因为我觉得她们活得特别过瘾，因为她们活得很真实。我觉得她是一种在那个年代特别少有的女人，但她和玉娇龙又不同，她有自己沉默的时候、有独自唱戏好像很落寞、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时候，她既有对情感舍弃的那种坚硬，也有内心(对情感)的那种怀念，同时她又是那么强大的一个女人，你在她身上能找到很多的可能性。

　　南都：你自己觉得在这部戏里面有什么突破？

　　章子怡：作为一个演员，我最不愿意用话语去讲我的突破是什么。我觉得这个东西不是用语言塑造出来的，而是在银幕上呈现出来的。突破是什么，大家看了你的作品就知道是什么了。我也是根据自己的成长来不断体会这个角色赋予我的认识和宽度，所以我的演绎也是在不断变化的。

　　南都：这部戏拍了这么多年，在这个过程中你也经历了很多波折，宫二这个角色有没有带给你一些力量？

　　章子怡：她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她在里面有一句台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一直让我反思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在很多事情上可能也会碰到这样的境遇，但她相信命运就是这样，你必须去下这个决心，做这个选择，发这个誓。她选择了就要坚定地走下去，除了没有出家，她真的把自己的情缘断到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我认为她和叶问之间是爱情在前，友谊在后。在她萌发了爱意之后，遇到了这样的突发事件(父亲去世)，让她把爱意都剪掉了——— 她去了寺庙，剪掉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然后放在一个盒子里烧掉了———这就是她的一个决定。

　　南都：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女人，做这样的选择太决绝了吗？

　　章子怡：对。所以这个人物她有个性，她独立，她是与众不同的、唯一的。有信仰，有追求。

　　南都：你一开始对她的这种爱情选择就能很自然地接受吗？还是说其实你也是在慢慢地理解她？

　　章子怡：我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地了解她、认识她。我也有很矛盾的地方，但是我最终都是接受她的。我要诠释她就必须理解她———百分之百理解。她一个人的时候，在家会唱戏，那时你会感受到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很落寞、很孤单的。最后她又化了一个很美的妆，但其实那个时候她距离离别已经很近，已经病成一张很苍白的脸了，但她把自己化得很美，然后再去面对她的爱人、面对这一切所经历的事情———这其实是很惆怅、很悲伤的一个角色，也很厚重。这么多年来我在完成一个角色的塑造，我对她有太多的情感，而且这个情感不是简单拍三五个月就会有的那种，不太一样，尤其是跟王家卫的这次合作。他让我觉得这个角色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她和我差不多形影不离有三年的时间。我这三年里彻底跟宫二合二为一了，我理解她全心全意去学武的这个成长历程。其实，演戏和练武的过程是一样的，也是一个探寻自我的过程。

　　她眼中的王家卫

　　我有的时候蛮心疼他的

　　在这么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很难得地碰到这样一部戏，就像一个老工匠精雕细琢地做出来的一件艺术品，我觉得可以被纳入到这样一个集体当中是一种幸运。

　　南都：这次和王家卫导演合作，你有没有感觉到他的变化？

　　章子怡：我这是第二次跟王家卫导演合作。我这次觉得，我的心态和我的状态都远比八年前要放松很多。因为第一次合作《2046》的时候年纪又小，第一次跟他合作我不免有很多紧张的情绪在里面，压力也很大。但这一次我自己也长大了，我又跟他在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就觉得人的那种状态是最对的，很松弛，在人物的这一段起伏的世界里，你跟着她去游走，那是蛮享受的一段旅程。

　　南都：可能对导演也是。我看到王家卫导演在纪录片里说，他之所以去走这个“宗师之路”，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以前是一张白纸，他觉得要拍这部片，就应该先了解这些宗师，了解那个世界，然后再来拍。像他前期做的这种工作，你是知道的吗？梁朝伟说他是不知道的，他是后来看了纪录片才知道的。

　　章子怡：我也是。看了纪录片之后，我更加理解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来做这件事情，你不会怨他拍了这么久。而且我觉得，这样专业又有责任心的一个人在做这样一件事情，我们能够陪着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就算他再多拍三年，我也愿意陪他去完成这个心愿。

　　南都：你跟导演会不会聊拍摄周期的事？外界调侃说什么“一代失踪”、“跳票王”什么的，你会告诉他，调侃他吗？

　　章子怡：会，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电影会漂漂亮亮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南都：那你有没有感觉到导演也存有一定的压力，他自己着急吗？

　　章子怡：我能感觉到他确实有压力，我有的时候蛮心疼他的。但是，很多忙我想只有他自己能帮上自己。他不可能不想早点拍完，但他一定要拍得准确，一定保障他影片的品质———他是一个非常追求完美的人，他在艺术上的追求一点也不会掉以轻心。

　　南都：你觉得他的压力是来自外界，还是自己？

　　章子怡：根本的压力还是源自他自己，任何来自外界的压力都不会变成真正的压力。

　　南都：在这个过程中你和梁朝伟、张震[微博]经常会聊吗，就是关于角色，练武或者拍摄时间的事情？

　　章子怡：大家都会聊。但是我觉得不管我们聊档期也好，聊我们练功的这一段经历也好，都是理解和善意的，因为我们都了解他(王家卫)。

　　南都：你们有没有聊过，为了这一部戏，反反复复地训练和拍摄，对演员来说值不值得？

　　章子怡：其实很多人都很关心这个问题，很多人也都问到。但我作为演员，我觉得这其实是天大的幸福。在这么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很难得地碰到这样一部戏，就像一个老工匠精雕细琢地做出来的一件艺术品，我觉得可以被纳入到这样一个集体当中是一种幸运。有的时候，我真会觉得这里面其实也有一种使命感，就是我们共同去创作一个相对而言有一些价值的艺术品。当然我现在不能肯定它出来之后一定会怎么样，但是至少在这个过程中，那种心情还是让人很难忘的，因为太难得了，我非常珍惜这样一个创作的环境。跟王家卫合作的这几年，虽然拍摄的过程很艰苦，但是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说这值不值得，我对他不会有质疑。

　　南都：我知道王家卫对宫二这个角色的理解在每个阶段也是有变化的。你记得他对这个角色比较明显的变化是什么呢？

　　章子怡：到了后期，因为宫二经历了很多起伏。慢慢地，我们发现，其实她可能只是表面上平静如水，其实内心却是泪如泉涌，但她不会让你看到。这是我们慢慢摸索到的这个人物的状态，也就是逐渐把握到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南都：我记得你说过，最初这个角色有很多哭的戏，你也演了很多场哭戏，导演也觉得你演得非常好，但是有一天他就觉得，这个人物是不应该轻易哭的，这可能就意味着你之前的很多戏就白拍了。我不知道当这个发生的时候，你会觉得遗憾吗？也就是说，有没有觉得之前是浪费很多时间和感情去把那几处戏演好？

　　章子怡：我当然会很希望保护，就是自己在状态特别好的时候拍的那些戏你会印象很深的。所以，我觉得会有遗憾，但是，我相信王家卫留下来的东西一定是最合适的。我可以信任他。所以，尽管我觉得有些东西有点可惜，但是我认同他，尊重他的选择。

　　南都：那你会马上接受这个，还是你会争取一下？

　　章子怡：我会接受，百分之百接受。王家卫导演说他认为《一代宗师》讲的是人的成长，在这个过程中人逐渐“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这三个阶段，就是：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认识更多的人，认识到更多人对你的态度、对这个世界的态度。王家卫导演其实也是这个样子，开始的时候他通过自己独特的风格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每一个人说起王家卫三个字的时候脑袋里肯定有王家卫电影的画面，同时你对王家卫的态度会在你脑海里面。不管是中国观众还是外国观众，刨除文化的差异，都是这样。见天地的时候就是说他走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通过电影把他独特的个人魅力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得到很多奖项的认可。见众生就是《一代宗师》这部电影，它让大家看到今天不一样的王家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