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照

章子怡

　　文/王华震

　　《一代宗师》的最大亮点之一，就是章子怡饰演的宫二小姐。与拍《卧虎藏龙》、《英雄》时不同，这是她第一次为电影去学一门真功夫——八卦掌。她“趟泥浆”练步伐，一度练到下半身失去知觉。武侠片中玉娇龙式的人物，章子怡演过许多，这次她演出了宫二小姐的刚猛，和百转千回。

　　“我以后再也不会演功夫片了。”演完《一代宗师》，第一次看过全片之后，章子怡下了这样的决定。

　　电影 1 月 8 日公映，主创们直到 1 月 6 日凌晨，才第一次完整地看到全片。而就在几周前，导演王家卫还在重拍，还在一格一格地精剪。看完片子，所有演员才知道它到底讲了什么，自己演的是什么。

　　谁也没想到这次章子怡的戏份会这么重，包括她自己。1 月 5 日她接受采访时，还没有看过影片。她瘫坐在椅子上，显得疲惫，眼光闪烁不定。当时每个演员都被要求反反复复地拍，兢兢业业地练习武术，连小沈阳的戏也拍了大量素材。在公映版里，导演心中的民国武林，其实只有两个绝对的主角：梁朝伟饰演的叶问，和章子怡饰演的宫二小姐。从电影中看，宫二小姐的性格变化和武艺展示，显然更加完整。

　　第二天再见到她时，她穿了一身镂花露背连体荷绿裙，一扫昨天的萎靡，变得精神焕发，想是这个角色提振了她的精神。

　　这次的打戏已做到极致

　　王家卫选择章子怡，也许与她的武戏经验有关。在职业生涯早期，章子怡在《英雄》、《卧虎藏龙》、《尖峰时刻 2》等多部戏中都有不少打戏。

　　影片中的宫二小姐是八卦掌的武学奇才，一套宫家六十四手，耍得跋扈飞扬。对八卦掌突击性的练习，给章子怡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她是我见过练习拳术最刻苦的人。”在《一代宗师》摄制组担任章子怡的八卦掌老师、同时也是八卦掌传人的戈春艳这样说。

　　戈春艳的武馆开在新加坡，当初王家卫找遍中国大陆，寻访到八卦掌的一代宗师李子明的两位女儿，经她们推荐，才找到远在新加坡的戈春艳。

　　“除了没日没夜地练习，她还不停地看我的套路录像。就这样持续了好几个月。”戈春艳回忆道。那时离正式开拍还有一段时间，王家卫给所有有武戏的演员下了一条死命令——开拍之前，必须把套路学会。这样高强度的练习，造成演员受伤是难免的，梁朝伟的手就曾骨折过一次。

　　章子怡的伤主要位于膝盖和腰椎，这主要是由于八卦掌的运拳特点。八卦掌是北方上三家拳派之一(另两派为形意和太极)，“在行拳时，要求以摆扣步走圆形，将八个方位全都走到，并且以八个卦名来命名八个方位，所以称为‘八卦掌’。

　　它不像一般拳术那样，或来去一条线，或走四角。”戈春艳解释道。由于练习者要像游龙一样，身段极其柔软，出掌时更要配合步伐的游移，脚下功夫就显得特别重要。

　　“幸亏她学过舞蹈，不然要吃更多苦头。”戈春艳说。八卦掌的口诀“八卦九论”中，提到脚下功夫的“论足”里说道：“里足直出，外足微扣，足扣要小，足摆要大，足如趟泥，平起平走。”所谓的“足如趟泥，平起平走”，就是说步伐移动时，没有上下的起伏，就像是在泥水地里趟着走。根据这一口诀，八卦掌的一项重要训练项目，就是“趟泥水”。剧组特地找到一块低洼的泥浆地，有一段时间，为了“平起平走”，章子怡每天的练习就是“趟泥浆”。

　　“趟泥浆时受到压力最大的就是膝盖和腰椎了。我的膝盖很快就不行了。”说起那段痛苦的回忆，章子怡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然而膝盖的伤倒还是其次，更严重的伤病在于她的腰椎。有一天，没有任何征兆地，她的下半身突然失去了知觉，“就像是突然瘫痪了一样！”整个人倒头就扎进了泥浆。这次事件吓到了所有剧组人员。“我对导演说，再这样下去我就不行了，放我休息几天吧。”她说。

　　所有的苦头在电影里都有了回报。宫二小姐作为宫家六十四手的唯一传人，在几场打戏中，把八卦掌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招“叶底藏花”更是成为全片的双关“题眼”。

　　“这是我第一次为了一部电影去学一门真功夫。以前拍《卧虎藏龙》或者《英雄》的时候，只要听武指老师的指挥就好了。”章子怡告诉记者。以前凭着年轻，凭着一口气，以章子怡倔强的性格，什么打戏都能啃下来，但“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如以前了，这次已经做到了极致”。

　　除了练功的辛苦，更有拍摄的严峻。王家卫拍电影时的“冷酷”是出了名的。一场在影片中只出现几十秒的宫二小姐雪中独自练功戏，整个剧组在东北零下三十摄氏度的风雪中足足拍了一个多星期。

　　章子怡就在风雪中活活滚足了一个星期。

　　刚烈，却又带着礼数

　　除了考虑到身体因素，促使章子怡放弃拍摄功夫片的另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宫二小姐这个角色本身了。

　　“我可能再也碰不到这样的角色了。”章子怡说起这个角色的时候，竟有几分离别的伤感。其实这样的情绪最近几周都在剧组里弥漫着，共同拍摄三年，一夕就要分别，那些烙在演员身上的武林陈迹，要抖落谈何容易。

　　宫二小姐的出场是玉娇龙式的，观众一开始看到的，是一个遥远却熟悉的章子怡。她倔强、好胜，贵为中华武士会会长宫宝森的掌上明珠，独得其父八卦掌绝学。

　　宫宝森南下佛山办退位仪式时，同行的宫二小姐与叶问结下延宕多年的因缘。宫二在金楼中挑战叶问的一场戏，展尽宫家六十四手，最后终于以一手“叶底藏花”稍占优势。一花一叶上下翻飞，美不胜收，晚年流落香港的宫二小姐在回忆起这场和叶问的比武时，红唇枯眼，竟流下两行清泪：“叶先生，我心里曾是有过你的。”

　　章子怡的突破就在于此。武侠片中玉娇龙式的人物，她是演到尽头了。玉娇龙刚则刚矣，终因刚而折；《英雄》中的如月，烈则烈矣，却也因烈而死。但宫二小姐的刚烈，却是带着礼数的，有着旧日的武林仪轨。她冲到有杀父之仇的师兄马三的院子里，还说：“我敬你是师兄，不掀你的帘子。”她为报父仇发誓终身不嫁不生子不传艺，报了仇之后，她的生命陷入了巨大的虚无，而这虚无又伴随着她高傲善良的本性，直至临死前才向叶问吐露真言，却也不肯说出最深藏肺腑的原因。她这一辈子，是一把渐渐销蚀的宝剑，寒光在鞘时是她最好的时光。

　　章子怡是对的，她也许再也不可能碰到如此刚猛，却又如此百转千回的角色了。玉娇龙和如月的文戏，她是本色演出，几乎不需要特别深沉的演技。事实上在此之前，她碰到的最具挑战性的角色，可能要算《最爱》里的琴琴了。但琴琴的性格是没有转折的，她只要用力地爱着赵得意，哪怕用力过猛，也还有整出戏荒诞的底子撑着。但是宫二小姐的戏却是一场悔戏。她并不是真的后悔，是那种纠缠一生的遗憾；却又只能吞进心窝里，阵阵地痛着。

　　章子怡说着自己的决定，眼里是含着泪的。她这样遭际复杂的女星，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打动，那是难以捉摸的。最可能的，是她自己的际遇，起起伏伏半生已过，红过也低潮过，那两行清泪，为宫二而流，也为她自己而流。这个武林，何止是功夫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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