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记者 古珺姝 刘玮 陈然
昨日,中国第四代导演代表、原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国家一级导演吴天明因心梗在其北京的工作室去世,享年75岁。记者通过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李少红[微博]了解到,吴天明的女儿昨日早上八点左右接到父亲身体不适的电话,但由于高峰交通拥堵,救护车未能及时赶到,因而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此外,李少红还透露吴天明的后事和追悼会依照吴家人的心愿,由西安电影制片厂和电影导演协会共同举办,具体时间还在确认中。
吴天明不仅曾执导过《人生》《老井》《变脸》等多部电影作品,也被公认为是张艺谋、黄建新、顾长卫[微博]等第五代导演的伯乐。他敢于直言、率真、幽默的性格,也给许多电影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在圈中被称为“顽童”。
导演吴天明
从“人生”到“变脸”,厚重现实风转向温情
“我跟崔嵬学了很多,还记得有一次戏拍完,我们几个人在住的屋子下围棋。没想到崔嵬进来,一看到下围棋,砰一声把我们的棋盘踹了,他说“我最恨不用功的人”。从那以后我在摄制组绝不下棋不打扑克。”
吴天明算是大器晚成的导演,40岁才和滕文骥联合执导《生活的颤音》和《亲缘》,直到44岁才交出了独立执导影片《没有航标的河流》。在这之前,他在西安电影制片厂当过演员,也跟着老导演崔嵬(《小兵张嘎》《青春之歌》)学习了三年多,他曾表示,他的基本电影知识以及拍电影的许多规矩都是从崔嵬那里学来的。
《没有航标的河流》是其第一部引起关注的影片,在这部影片中他让男主角李纬穿上女人的长筒袜,在水面上露了一个疑似“假屁股”的镜头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其敢拍、敢说真话的名声也就此打下。
此后,他陆续推出了《人生》《老井》等个人风格浓厚的作品,成为了第四代电影导演的中坚力量。他的作品颇为厚重,所塑造的挣扎于大时代之中,“非英雄”式的人物均带着精神创伤,而电影中勾勒的苍凉西部同样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结构的一种反思。他关注农村题材,也曾说自己对拍农村戏很有自信,“我对城市的感情远远不如对农村深。当时读路遥的原著《人生》我激动得无法抑制”。上世纪90年代初他从西安电影制片厂辞职,到美国学习电影,虽然一度经济窘迫,但他还是坚持大量看片。1996年,回国后的吴天明交出了“学习成绩”《变脸》,影片再次引起关注,并为吴天明和演员朱旭[微博]分别带来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男演员奖殊荣。继《变脸》之后,到电影《非常爱情》、电视剧《黑脸》,吴天明开始从厚重现实主义向温情大众路线转变。
2012年,他执导了影片《百鸟朝凤》,影片讲述了一个吹唢呐人的故事,并在去年的金鸡百花电影节的开幕式上放映。吴天明当时调侃称“我拍的电影都不挣钱”,但他说自己坚持要讲述反映现实生活的故事,不想,这部影片也成为其遗作。
厂长吴天明
大胆改革西影厂,成第五代导演伯乐
“青年电影人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伯乐身上,因为伯乐时常看走眼,还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能获得成功。”
在吴天明担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之前,西影厂的电影拷贝发行量居倒数第一、也没有什么卖座的影片,1983年他接任西影厂厂长,开始了六年大刀阔斧的改革。据他自己回忆,当他接任时,他发现厂里的干部都在50岁以上,他觉得应该起用年轻人,就召开全体大会,在会议上就地免职,各个车间部门,能提拔新人全部提拔新人,暂时没有合适的就让老干部先代理,把中层干部的平均年龄一下提到了30多岁。
而后,他又大胆起用张艺谋、周晓文、黄建新、顾长卫等一批颇有艺术造诣的新人,为他们营造了一个较为宽松的创作环境,诸如张艺谋、黄建新、顾长卫等后来被称为“中国电影第五代”的优秀导演从此脱颖而出。西影厂在他的带领下不仅拷贝发行量直冲第一,也成为了中国新潮电影的摇篮。
上海电影家协会副主席石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吴天明可以说是第五代导演的精神导师。作为最先使得中国电影走向国际的主要幕后推手,吴天明对中国电影的贡献功不可没。而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也才使得内地、香港、台湾在电影方面出现了平分秋色的局面。”
老人吴天明
敢于批评电影现状,买地种花是心愿
“现在电影有很多题材不许反映,就像张杨拍《飞越老人院》,不痛不痒的,他就只能是拍到这个程度了。我们的电影现在虽然数量很大,每年五六百部。可质量呢?有几部好的片子,能在国际上拿大奖的?”
在许多人的记忆中,吴天明都是直率、勇于直言的顽童性格。这种个性在步入老年后也未改变。近些年,吴天明在接受采访时曾多次批评中国电影的现状,批评中国导演不关注现实、只注重票房以及迎合观众,对演员片酬高也表示质疑。
晚年的他,更当了演员,于2012年参演了张杨执导的《飞越老人院》,在影片中扮演一位追求梦想的老人。他也曾透露自己的梦想是开个果园,种花种草,准备赚够了钱就买一块地,种花种草。然而突然离世的他,并未完成这个心愿。张艺谋昨日告诉记者,他在半年前还曾和吴天明见过一面,一起商讨了一个电影项目,“我一直叫他头儿,他身体非常好,精力旺盛,听闻他去世的消息我非常沉痛”。
■ 追忆
吕丽萍[微博]:他承认错误的勇气让我敬佩
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难过,还没有来得及再聚聚。在《老井》之后,我们就没有再合作过,之后我也没有再碰到过这么好的农村题材作品。他是个非常爽快、直接的人。其实演《老井》的时候,最开始吴导不是特别认可我,我也不是特别听导演话,锋芒外露,但最后我们合作完导演还是很认可我的演技。我记得当时我们去东京电影节,有记者问他,为什么电影海报上没有我的名字。那个记者问完问题之后,吴导就说,这是他的一个错误,拍片的时候他对我印象并不是很好,拍完之后他发现原来之前自己犯了个错误,他马上承认了。这也是我很敬佩他的地方,之前我对他所有的隔阂都化为乌有,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
他是一个永远都停不下来的人。他为人也很幽默,我记得他头发当时特别好,我就问他平时怎么保养的头发,他说就是少洗头。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真是很难过,我老公(孙海英[微博])现在也在旁边,他也托我一起表达对吴导的怀念。
袁立:他很会保护自己的演员
我跟吴导合作《非常爱情》是在1996年。那时他是一个我非常敬仰的老前辈。他当时刚从美国回来,在飞机上他看见一个妇女抱着小孩,就想去帮那个妇女,没想到那个妇女躲开了,他就想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个社会会这么缺乏信任感?于是他就想拍一部纯美的爱情片。
在拍摄中,吴导有一点让我印象非常深,就是一般新人在剧组会遭到排挤和一些不好的对待,我有很多难受的地方,一直都忍着,他看出来了。我记得那天是拍一场我流泪的戏,我一直在酝酿情绪,吴导突然在现场发了脾气,上来跟工作人员说,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我的演员!“我的演员”这几个字是非常重的,他说完之后就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好好准备你的戏,那一霎我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这个导演是真的保护演员。吴导就是这样一个非常正直、耿直、敢说话的人。我一直感觉他很年轻,很有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