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八年首开聊:爱情是惊鸿一瞥不知下落

2015年02月08日19:03   南方人物周刊 微博 收藏本文     

  专题全文

  王朔:撒旦就是我的宿命

  第一次我们聊了三个多小时,从历史不存在处,聊到时间不存在处。笑语晏晏,录音笔忠实地走着。然而回家一看,一向靠谱的录音笔诡异的空无一物。就好像他不该说,我不该听。唯有记忆能证明这场对话真实存在过。

  “我有点儿迷信,没有写完的小说不能提前跟人说,就像做饭一样。”做到一半的饭菜揭了锅盖,就走气儿了。但他如何能忍得住那些写到high处的得意,不说不说,还是说了。理想中写 到三、四十万字的长篇,现在已经写了二十三万字。“出版不出版,在哪里出版,都无所谓,在我死前端出来就行。”

  他现在过着极其规律的生活,早起,早睡,越来越像一只猫。猫睡,他跟着睡;猫起,他跟着起;猫打个哈欠,他也困意袭来,要白日盹过去。

  他与时俱进地用上了微信,但在朋友圈只看不说话。微信头像是他的爱猫多多,一只始终带着童稚萌的美短折耳,那张猫脸上的五官和表情,怎么说好呢?仿佛这猫也是王朔亲生的。

  王朔在人类世界的女儿,当然,大名小名,都叫咪咪。在他正在写作的史前小说里,戏仿少典部落“有熊氏”,有一族人叫“有猫氏”。

  他走路也像一只猫,夹着,肩膀端起来,脚头落得很轻,悄没声息。他说,这是从小在部队大院生活的结果,长期集体群居,个体都恨不得把自己闭合收缩起来,不打扰别人不是最高标准,而是为人的最低标准。在这个单身汉别墅里晃荡的每个活物都是一出默剧:两只猫以幽灵和梦游者的方式间或闪过,电视里上演着狗血剧情,但是音量被主人无情地掐掉了,男女主角激动的面部表情配合着嘴唇无声地一张一翕,像两条鱼在努力传情达意。据说这是他长期以来习惯的看电视方式。窗外天气阴冷,寥无一人,空气里的凝固感,让人错觉瞬间就会有雪花落下。老王望着雾蒙蒙的窗外,什么霾不霾的胡咧咧,这就是他在美国时朝思暮想的“北京灰”啊!

  在他的工作间里,有一张形制仿佛供桌一样的长条高几,上面散放着十来本旧书,都是最近在看的,从那些发黄的页码来看,应该是他写史前小说的参考典籍。打开在正看到的地方,扣着,这样方便随时取阅。他用这些东西供养自己。

  另一种供养更加随意,他是自己的饲养员,每天做自己的一日三餐,把自己喂饱。他受不了动用保姆,因为不能容忍家里有个生人走动。拘束,别扭,“你还得跟他客气”。曾经用过一个,转过月就自动不来了。

  标准的宅男生活不难想象,况且这还是一枚拒绝网购和拒绝接收快递的老式宅男。好在部队待过的人怎么都不至于喂养不了自己。他一个月去一次超市,买回一堆东西,挨个吃,从最新鲜易腐的蔬菜开始吃起,直吃到月度将尽,家里什么也不剩了,以打卤面收场。

  起得早,于是早饭吃得精,自己给自己烙一张批萨大饼,多搁cheese以增营养。部队大院长大的人有一种固执的味觉记忆,最好吃的就是食堂大锅菜。那种带着汁水、不用精煸细炒、只需投锅熬制的,王朔的菜系就是这一路。所谓“食不重味”,即一天只烧一个菜,一个菜里只搁一样东西。这种吃法直接导致频繁口腔溃疡,需要维生素救场。

  墙上挂着他自己的手写体:不受福德。这四个字,是他的自省真经。

  《金刚经》有云:“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来说福德甚多。”凡有不平之执,妄我之嗔,瞅一眼这块匾,便高兴了,拖着京白:“哥哥我——不受福德!”

  他觉得自己写不来大字,这四个字用小小的纸写了,再去复制放大,裱制装框,伪装成书法作品。笔触太细,放大了还是清瘦,反倒出了禅意,像某个法师晚年手抖时 的拙朴笔迹。满屋子挂的都是这种随性收藏,收藏的标准不在于是否出自名家或者价值昂贵,而是跟自己的生活与情感紧密勾连——这也是他写作的标准——宫崎骏动画片《魔女宅急便》的投影翻拍、梁左女儿梁猫猫画的斑斓大猫、王咪青春期的放大照片、北京城全息影像图……有人送来一幅新出炉的画作,画的是41岁时精 瘦瘦的佛陀,正在幻中入定,他随手便挂在台灯上,黄色暖光穿透画布,成了新的装置艺术。

  “你仔细去看宗教典籍里都有药的记载,比如佛教里的蔓陀罗花。服药之人绝不可能是胖子。”第一次看到释氏弟子手绘的师尊之相,他差点流泪。

  写作,在规律的时候,一天能写电脑一 整屏。数一数,也就五百字。五百字要写好也不容易。电脑打字修改起来太方便了,总是边写边改,一度还添了个毛病,但凡用词,要把所有的同义词近义词全部列出来,反复揣摩、替换。炼字到了这种地步,也是强迫症。推敲许久,择一填之,过了几天回头看看,还不如第一次凭直觉使用的那词,于是再改回去,战线因此被 拉得更加漫长。

  写高兴了,各种顺手,直写得杂花生树万物生长,故事飞起来了,野草一样疯狂自行蔓延,老王不过是被附体了一支笔。但另外一些时候,他只能算是在电脑前“爬着,一点一点地朝前努哒”。

  他已经宅了很多年。偶有邀约,总是还没出门就开始后悔。尤怕出席活动,每次拒绝朋友邀约,都是一场艰难的心理战。先是不好意思说不,胡乱漫应着,事到临头,抓挠各种借口,推脱不去。几年前洪晃在三里屯太古里的“薄荷糯米葱”开业,请他出席,一个隐匿的原由脱口而出:“不去,我有童年创伤。”

  小时候因为淘气,众目睽睽下挨批,没的盖脸,嬉皮笑脸耍贫,假装不在乎。“我作的检讨,把女生都逗笑了!”

  批斗会的反义词是“讲用会”,英雄事迹,好人好事,高大全,伟光正,听起来全透着假。长大之后,遇到人多的场合,从生理到心理,全是抵触,总觉得如上台示众、当堂罚站,无非是批斗会或者讲用会的翻版。

  童年创伤论一出,他从此在朋友中获得了应酬豁免权。“你都创伤了!谁还好意思勉强你?”

  别人的场子还可以只出席不发声,等到自家主场,聚光灯躲无可躲,想想就怵,干脆,他连独生女儿王咪的婚礼都没有出席。于是冯小刚赵宝刚陈丹青代表娘家人上台致辞,陈丹青说,“我知道王朔今天为什么不来,他没有勇气站在这里,他喽不住。”

  婚前两家人正式见面,也亏着朋友伙同,才对付过去。彼时朱新建已在病榻之上,话不太能说,酒也断然喝不得。两个老男人,相对无言,只好狠命抽烟。

  大伙儿都觉得这对亲家结的多么合适, 一个文,一个画,文化态度又相似,落拓嬉笑,放浪形骸,一通乱拳,把主流消解得七零八落。一双小儿女的经历也相仿,都是打小跟着妈妈在国外长大,留荒唐老爹一个人可劲儿折腾。王朔乐了,“我觉得我就算够乱七八糟的了,结果跟朱新建一比,显得我特别的正常!”

  他那神神秘秘捂着的新作,也只有偶尔在电脑上给女婿朱砂看一段,这是种莫大的信任。

  四年前,从《非诚勿扰2》开始,作为编剧的王朔开始回到大众的视野之中,但是作为作家的王朔还需要等一等。

  更早的2007年前后,王朔密集地出 版了几本书,《致女儿书》、《我的千岁寒》、《新狂人日记》。现在去书店寻找这些书,会被告知无货。年轻一代已经不太知道,曾经这个名字以横扫之势,长期雄踞在电影、电视、以及书店的书架之上。80后、90后在漫长的青春期里寻找自己的文化偶像时,王大爷正在三里屯的某个酒吧里夜夜两眼发直,兀自大着。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责编: BLANK)

文章关键词: 王朔徐静蕾记者

分享到:
收藏  |  保存  |  打印  |  关闭

已收藏!

您可通过新浪首页(www.sina.com.cn)顶部 “我的收藏”, 查看所有收藏过的文章。

知道了

0
收藏成功 查看我的收藏
猜你喜欢

看过本文的人还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