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

　　去年，在威尼斯电影节上，《闯入者》放映一结束，导演王小帅[微博]即收获了长达数分钟的掌声。这部关于现实和回忆、当下与过去的电影，将于4月30日上映。作为“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王小帅坚信，好看的电影，永远不缺乏观众。

　　Q：《闯入者》从直观上看，对故事进行了悬疑形式的包装。你在《日照重庆》中也同样使用了这种形式。为什么偏爱这种形式？怎么想到会创作这样一个故事？

　　A：我其实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包装。《闯入者》这部电影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它是一个犯罪题材。影片中有寻仇、复仇，以及为了寻仇而复仇。一个人的家庭被骚扰了，生活的节奏被打乱了，心里的节奏也被打乱，这时候悬疑的部分围绕着犯罪的主题非常自然而然地生成了。

　　创作的动机来源于我对中国当下剧烈变化过程中一些现象的观察和思考。现如今当代家庭中的关系、代际之间的交流与矛盾，都是不容忽略的，比如说年轻的夫妇生了孩子要不要老年人帮着带？不让老年人带的话自己管不过来，因为需要在社会中挣钱、拼搏；但是如果让老年人带，两代间又会有观念的冲突。随着社会的变化，家庭内的矛盾其实在隐性地加强。影片里你能看到养老问题、三代人之间观念的差异，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Q：你提到《闯入者》反映的是当下的社会与家庭，而你之前的电影《左右》也探讨家庭的伦理与情感，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闯入者》是对《左右》讨论议题的一种继承？

　　A：我觉得《闯入者》是更进一步吧。《左右》是在探讨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家庭的生命困境。而《闯入者》跨度更大，野心也更大，其中包含着深刻的主题和寓意。

　　吕中饰演的女主人公经历了大跃进、大炼钢铁、人民公社、上山下乡所有这些时期，她其实是亲历了新中国的发展。她的个性特点是由她所经历的过去塑造的，国家也是。当下社会的特点植根于以往所有发展历程。电影中复仇的元素来自于过去。因为曾经犯下有违良心的事，所以一直有一个心魔。对于一辈人甚至一个国家来说，在一路走来的过程中，其实都背负了这种原罪一样的东西。

　　Q：拍摄这样一个关于历史与记忆、复仇和赎罪的作品，有没有担心观众会觉得严肃？对你而言，票房和艺术追求之间存在矛盾吗？

　　A：我觉得如果每一部推向市场的电影都是一样的——很青春、很爱情、很阳光，或者完全迎合大众的口味，观众反而会审美疲劳。去年张艺谋导演的《归来》，说起来那么沉重，也有3个多亿的票房。3个多亿是什么概念？是真有人去看的。所以我觉得只要拍得好看，观众不是问题。我们闯入电影院，然后观众闯进来。我要保持新鲜的探索，给观众一部让他们吃惊的电影，让他们也觉得冒险是有趣的。

　　好的电影都是风靡全球的，像昆汀的《低俗小说》全世界都在看，观众不只文艺青年。中国的市场在慢慢成熟的过程中，观众原先可能会有一些误会。《十七岁的单车》因为自身命运被误读成一部小众电影，但是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这是一部谁都能接受的电影。我也始终在和观众进行沟通和交流，从我的电影能够上映开始，我就一方面拍我自己认为好看、留得下来、对得起观众的电影，另一方面我也在努力地去阐述我自己，让更多观众了解我。

　　Q：无论是《闯入者》还是《青红》，都与“三线”紧密联系，而且其中都放置了很多个人的记忆和过去的烙印。“三线”和“过去”在你的创作中分别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A：在《闯入者》中，“三线”其实更像一个外挂元素。这也来自于我自己的“三线”经历。在电影中，虽然最后峰回路转、给人当头棒喝之时，具体的元素是与“三线”有联系的，但是电影的核心还是复仇和赎罪。

　　中国现在高速地发展，对过去的遗忘是很严重的，但是从我个人的观点来说，过去是值得回忆的。摧毁过去，不去面对、不去总结，只会造成更加盲目。回味过去是消极，向前看才是正能量，这种心灵鸡汤虽然流行，但值得我们反思。如果在心灵鸡汤里待久了，慢慢就失去判断力了。对过去做一些理性的认知，在今天娱乐化的欢声笑语中去接受一些悲剧，我觉得于我、于这个社会都是有作用的。像喝咖啡一样，喝的时候加很多糖，一口舒服，到最后会又涩又恶心，而苦咖啡喝完后慢慢地回味会更甜。(撰文/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