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的国际身影之三谢尔盖－索洛维约夫 本报记者 周浩 摄
“好电影就像空气，让你能够自由地呼吸”
———俄罗斯导演索洛维约夫如是说
索洛维约夫也许是本届电影节最尴尬的评委，在电影节开幕式上，连评委会主席都念
不清楚他的名字，对他来说更难受的是，参展影片多达180部，来自俄罗斯的却几乎一部也没有。他的新作《温柔年华》虽然已带到上海，但过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没有配上字幕，最后也没能在电影节上放映。
在俄罗斯，索洛维约夫是知名电影人，作为著名导演、俄罗斯前影协主席以及大学教授，他见证了俄罗斯电影从盛到衰的全部过程。平时索洛维约夫喜欢到处转悠，东张西望的，兴致来了，还手舞足蹈，但一谈到陷入困境的俄罗斯电影，索洛维约夫立刻愤怒起来，眼神犀利，语速也越来越快，粗壮的胳膊不时挥起，那样子，像头被关进笼子的雄狮，气力还在，但也只能干着急。
1俄罗斯电影在走下坡路
南方周末(以下简称南)：您知道，苏联电影曾经在中国产生很大影响，《战地浪漫曲》、《爱情马拉松》、《两个人的车站》、《士兵之歌》、《办公室里的故事》———在中国，许多四五十岁以上年龄的观众，都曾经是这些电影的忠实影迷。但是这些年来，我们很难看到俄罗斯电影了，您能谈谈原因吗？
索洛维约夫(以下简称索)：俄罗斯电影在走下坡路，我们的情况很困难。应该说真正优秀的片子以前也不是很多，因为我在电影学院教书，我可以预先发现一些有才华的青年，三四年总有一两个优秀的年轻人冒出来。问题是以前这些人才可以到俄国的电影厂工作，可现在俄国的电影工业已经不存在了，电影创作、电影生产与影院放映三方面脱节。大多数影院是私人的，这些影院多年来与美国电影机构建立了稳固的关系。造成的局面是我们用国家的钱来创作，但电影生产出来后，却没有自己的院线来发行。
南：电影的制作生产和发行放映脱节，在俄国是怎么造成的？
索：我个人觉得国家对电影生产的管理是很愚蠢的，其实国家给的拍电影的钱也很少，但即使电影拍出来了，国家没有院线，也没有办法发行，国家花了钱，却没有想怎么把钱赚回来。拍一部电影是很贵的，要上百万美金。当然我还是要感谢国家的，国家每年还拨钱给我拍电影，但我认为这不是出于对电影的保护，而是为了使我们这些艺术家不至于饿死。
南：现在俄罗斯的电影政策是什么？
索：没有政策。就是给你钱拍，也根本不考虑回收；国家把电影市场拱手让出，对外国电影的进入没有任何政策限制。
南：现在俄罗斯一年生产多少部电影？
索：前几年也有120部，但那些根本不能称为电影，而是某些利益集团在洗钱，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在拍，那些拍的人也没受过什么电影教育。国家现在还能比较稳定支持的，每年也就20部，但我觉得好多导演也并没有正确使用这些钱。
2好莱坞电影已改变了一代人的趣味
南：为什么原来的电影大国现在会出现这种状况？
索：我不知道原因，我想这不是突然现象。我很奇怪，市场应该是卖的，而不是送的，现在的情况是白白让那些美国电影进来赚钱。这种状况是1992年以后出现的，它已经改变了一代人的趣味，结果很可悲，不仅是对电影，对国家也是有害的，现在我们已经有一代“小美国人”了。
不过我对好的美国电影还是很看重的，我不反对真正的艺术精品，我反对的是：俄罗斯民族的声音被一股脑地淹没在美国大片的喧嚣中了。
我已经向我们的高层领导反复强调，从小学就要开设俄罗斯民族电影课程，苏联解体后我当了八年俄罗斯影协主席，见过从叶利钦到他以下的每一位负责人，我说的全是今天向你说的问题，他们也像你一样地点头同意，但点完头后，什么都没改变。
南：您说了目前俄罗斯电影业的糟糕状况，那么有责任的电影人都在干什么？
索：有责任的人已经很少了，一代人已经过去，新的一代已经起来了，所以国家应该把钱首先用来支持新人新作，现在基本上每年都有十部年轻人的新处女作问世。但这些年轻人想要的就是自己的片子能在银幕上放映，而能在院线上映的，当然都是那种美国大片风格的片子，也就是俄国人拍的美国片。
南：要恢复俄罗斯电影，您觉得要采取哪些措施？
索：第一，要有保护自己民族电影的政策和法律；第二，对于电影资金要有优惠的税收政策，过去为了发展民族电影是不收税的，现在这个措施没有了；第三，要建立国家的统一的院线。
3俄罗斯电影与文学的特质
南：俄罗斯有着深厚的文化艺术传统，面对目前的状况，俄罗斯文化是否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索：我希望这样，但今天的情况我很悲观。1917年俄国革命时，有钱人的文化修养与现在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时贵族们建立芭蕾舞团，大量购买艺术珍品，保护民族文化，可现在这样的人在哪呢？作为一个上了岁数的人，我希望这种情况早点过去，我希望中国能吸取我们的教训，不再重复我们的道路。
南：您对目前的俄罗斯电影有很多批评，您觉得什么是好电影？
索：好电影就像空气，让你能够自由地呼吸；好电影让你有所期待，能看到生活的前景；好电影给你信心，是你快窒息时的氧气罩，给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南：对于果戈理的文学作品，别林斯基有过一个评价：含泪的笑。这个评价是不是也能用在俄罗斯电影上：有忧伤和悲怆，但也有欢乐和幽默，但最后总会让人看到希望。
索：你说对了，俄罗斯电影风格是由俄罗斯文学决定的，它们是一脉相承的。俄罗斯电影是多种多样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就与契诃夫的不一样，但他们都是由于对人类有共同的爱而走到一起。俄罗斯文学中可能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但它一定知道什么是人，《罪与罚》中的托斯涅科夫与《战争与和平》中的娜塔莎，一个是罪犯，一个是天使，但在俄罗斯文学中，他们是一对兄妹，是统一体。我还可以打个比喻，如果说好莱坞电影是传送带上的工业产品，俄罗斯电影就是手工作坊中的手工制品，塔尔可夫斯基的作品是电影工业流水线生产不出来的。
南：最近我看过两部俄罗斯电影，一部是《小偷》，一部是《洒满月光的花园小径》，特别是后一部，非常好，讲苏联解体之后的俄罗斯社会，剧中主人公的精神是那么饱满，她的内心世界还那么强大，这让人看到了希望。
索：俄罗斯还是有好电影的，但需要努力跨过这个危险时期。
4关于中国电影
南：您了解中国电影吗？对中国电影的看法怎样？
索：在我念书的时候，我们能看到大量的中国电影，对中国电影的表现方式相当熟悉，以至于我看到银幕上有个人要摔倒时，不用看，就知道他会朝哪个方向倒下。那时的中国电影有不少程式化的东西。现在中国电影已大大进步，我在好几个电影节做过评委，每次都能看到好的中国电影，每次都在期待看到好的中国电影。可现在的俄罗斯，却几乎看不到任何中国片，甚至连录像带都买不着，我一直很奇怪这件事，也许是院线不放中国片吧！我已想好了，退休后就自己来做这件事。
南：中国现在已加入了世贸组织，您对入世后的中国电影有什么建议？
索：必须有理智的保护民族电影的电影政策。要相信自己，中国的电影就应该是中国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带上美国，或者英国、法国电影的烙印。每个国家的电影，都有它自己的传统、自己的特性、自己的眼光，说到底，是自己的文化，只有把这些保留下来，电影才是有价值的，全世界也会期待这样的中国电影。
谢尔盖-索洛维约夫简介
1944年出生。1968年毕业于莫斯科电影学院导演系。编剧和导演的主要作品有：《童年过后一百天》(1973年)，获第2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最佳导演奖；《救生员》(1979年)，获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等，2002年有新作《温柔年华》问世。曾经担任多项国际知名电影节评委，现任莫斯科电影学院教授。本报记者万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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