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克斯携《神圣车行》谈电影人生

2013年06月21日15:14  新京报
《神圣车行》里的德尼·拉旺。他是著名的“卡拉克斯御用演员”,在卡拉克斯执导过的所有长片里,只有《宝拉X》里没有他。 《神圣车行》里的德尼·拉旺。他是著名的“卡拉克斯御用演员”,在卡拉克斯执导过的所有长片里,只有《宝拉X》里没有他。
拍摄过的女人都是我的恋人”是一条著名的卡拉克斯定律。朱莉·德尔佩曾是卡拉克斯的女友,并出演了由其执导的《坏血》(上图)。朱丽叶·比诺什也参演了《坏血》,拍完这部电影后,她成了卡拉克斯的女友。两人合作了后来的《新桥恋人》。 拍摄过的女人都是我的恋人”是一条著名的卡拉克斯定律。朱莉·德尔佩曾是卡拉克斯的女友,并出演了由其执导的《坏血》(上图)。朱丽叶·比诺什也参演了《坏血》,拍完这部电影后,她成了卡拉克斯的女友。两人合作了后来的《新桥恋人》。

  人物名片

  莱奥斯·卡拉克斯(Leos Carax)

  1960年生于巴黎,具有导演、编剧、演员等多重身份,被称为法国电影“后新浪潮”的代表人物。是名副其实的“低产导演”,从1983年的导演处女作《男孩遇见女孩》至今,只拍过《坏血》《新桥恋人》《宝拉X》等五部长片,新作《神圣车行》与上部作品更是时隔12年。他对中国第六代导演有着深远影响,因为第六代上大学时,正是其如日中天之时。在全世界亦拥有一批忠实的文青粉丝,他们称其为“诗人”“哲学家”,前卫着,也颓废着。

  法国影展在上海电影节举办,国内观众得以在大银幕上看到入围2012年戛纳金棕榈的影片《神圣车行》,现场观众的反应也与戛纳放映时同样,有人如痴如醉,有人一头雾水。唯有当看到片中男主角全裸的一场戏份被打上了马赛克,全场观众在这个突兀的马赛克紧紧跟随演员移动的1分钟里,给出了同样的反应——笑场。

  《神圣车行》讲述了一名演员24小时之内的经历,片中莱奥斯·卡拉克斯(以下简称卡拉克斯)为主演德尼·拉旺打造了企业总裁、黑帮杀手、年迈乞妇、绿衣怪人等十几个不同的形象,很多人认为这些角色融入了卡拉克斯本人的故事,也因此映后有观众问卡拉克斯:“你拍的是梦幻还是现实?”卡拉克斯回答:“我拍的是一部电影。”

  你看得懂还是看不懂,电影就在那儿,与我无关——这就是卡拉克斯。

  在卡拉克斯的心目中,能够称得上“伟大的导演”的,都是让·吕克·戈达尔、罗伯特·布列松、阿贝尔·冈斯、卡尔·西奥多·德莱叶这样的“骨灰级”电影大师,而且至今他也多是看以前的老片,对新片关注甚少,“因为现在要看一百部烂片子才能找出一部好片子,我没那么多精力。”对于法国电影,虽然他感觉已大不如以往,但认为其电影环境依然值得被尊重。而对于好莱坞电影,卡拉克斯则毫不客气地表示:“前三十年是精美的独裁,现在是一个肮脏的独裁。”

  在接受采访时,卡拉克斯没有传说中那样沉默寡言,但难见他除了严肃之外的任何一种表情。其实他并非不愿意与外界交流,只是太少有人能跟得上他的思维,他也不屑为此浪费时间。于是,他平时的生活就是读书、学习、恋爱、生病,只有拍电影才是他和世界的最好交流,“电影是我和自己内心的对话,好似有个情人存在,我为她拍电影,然后变得疯狂。”

  恋爱的确是卡拉克斯拍片的主要动力之一。他从16岁开始看大量的电影,并因此对电影着迷,实际上那时他不仅看布列松,还会看玛丽莲·梦露。卡拉克斯曾说:“我拍电影就是为了结识女人,直至今日,我所有拍摄过的女人都是我的恋人。如果我不在恋爱中,或者没有找到一个我喜欢的女人,我就没有感觉去拍电影。”

  然而,卡拉克斯电影里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最“钟情”的却是一个男人——德尼·拉旺。卡拉克斯在拍其长片处女作《男孩遇见女孩》时,女主角很快就选定了,正是他当时的恋人,但却因为找不到男主演一度推迟了一年。卡拉克斯是在演员职业介绍所偶然发现德尼·拉旺的,“我喜欢他照片上的脑袋”,卡拉克斯说。

  在卡拉克斯目前为止的五部长片里,这个“脑袋”演了其中四部。在前三部里,德尼·拉旺饰演的人物都叫Alex,这正是卡拉克斯的原名(Leos Carax是他对自己原名Alex Oscar的重组),因此很多人说,德尼·拉旺其实是卡拉克斯的替身,他是在电影中表演着卡拉克斯的生活。不过卡拉克斯并不愿承认:“这三个Alex是不一样的人物,我没有抓住一个人物拍十年,不像特吕弗拍利奥德那样。”

  卡拉克斯最被大众熟知的一部作品,是当时创下法国影史爱情片投资之最的《新桥恋人》,这也是他迄今所有作品中最具“卖相”的一部电影。虽然法国《电影手册》评价它是“法国电影国土里偶然突起的一座山峰”,但该片并没有收回成本,也直接导致了卡拉克斯之后拍片融资的艰难。

  其实卡拉克斯的前三部影片都是同一个投资人,但在拍完《新桥恋人》后就去世了,据传这个投资人是黑道中人。没有了投资,卡拉克斯一度接纳了一些来自日本和德国的资助,比如与奉俊昊、米歇尔·冈瑞共同执导了《东京》。采访中卡拉克斯似乎不太愿意提及《新桥恋人》,只是语气平淡地说:“这部作品比较老了,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对现在的影响也不大。”

  上影节期间,在官方指定的酒店大堂咖啡厅,常常可以看到卡拉克斯独自一人安静的身影。他身材像罗曼·波兰斯基一样矮小瘦削,也低调得很,偶有认出他的影迷,多半也是远远地偷拍他,并不去靠近。而从影迷在微博上发布的图片来看,卡拉克斯似乎一直没有换过外套,而且和王家卫一样,全程戴着墨镜。

  作品

  大人们如果不喜欢我的电影,他们要么太精明,要么就是太傻了。

  记者:迄今你只独立执导过5部长片,《神圣车行》距离上部时隔12年,为什么会有这么久?

  卡拉克斯:期间本来有一些想拍的电影,但都没能拍成,之后我也不想拍了,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时的我,所以,就让它过去吧。我拍的电影非常少,因为没有那么多东西让我有感觉去拍。我觉得我拍的电影都是另外一种影片,我拍的东西都是很偶然的,更多的是无意识地在创作。

  记者:无意识的创作,那么《神圣车行》的灵感来自于哪里?

  卡拉克斯:灵感是很神秘的东西,如果我知道什么是灵感,那么我会拍更多的东西。我拍电影不是从一个想法产生的,而是从若干个图像和感觉产生的,之后我再把它谱成曲子。

  《神圣车行》我最开始的想法来自电影里的加长车,这种加长车大概是在近15年才出现的,我觉得它非常上镜,也很性感,有一种情色的感觉。这种车往往用来租用,其实租车的人就是在扮演一种角色,可能证明自己很有钱等等,而车里面又会换成很多不同的人,可以发生很多故事,我就把这种感觉推到一个极致,创作出一个世界。

  记者:你是如何创作出“狂人梅德”这个人物的?在你的心目中这个人物代表了什么?

  卡拉克斯:中文翻译成“梅德”,其实法文就是“狗屎”的意思。这个人物是我在拍《东京》时创作出的人物,我和德尼·拉旺都很喜欢这个角色,我们还为这个角色硬生生造出了一种语言。其实我还很想拍一部长片《梅德在美国》,有点类似美女与野兽的感觉,但因为一直没拍成,所以就把这个人物植入到《神圣车行》里了。

  记者:片中的男主角一天变换十几个角色,是否也是你在人生不同阶段想要变成的不同人物?

  卡拉克斯:我希望别人看我的电影会有一千种不同的理解,但这与我无关,就像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理解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一样。

  记者:你曾说《神圣车行》不是一部关于电影的作品,但影评人看完都觉得与之有关,而且将这十几个人物与其他电影里的人物一一对照。

  卡拉克斯:我只是强调这部片子的构思不是为了讲电影这件事,电影就是电影的语言,大家怎么看都可以。

  记者:影片映后有人说它不可思议,有人说晦涩难懂,你如何看待这种争议?

  卡拉克斯:我很少重看我的电影,常常是在后期剪辑时发现,哦,我原来是这样拍的,然后才去想到如何处理。我的片子可以被认为很简单,也可以被认为很复杂,所以我喜欢把我的电影放给孩子们看,因为孩子们很容易接受一个创造出来的想象中的世界,他们不会存在接受或者不接受的问题,但大人们如果不喜欢我的电影,他们要么太精明,要么就是太傻了。

  自我  

  我阅读很多,但我从没想过成为一名作家。我一直遗憾没有成为一个音乐家。

  记者:你似乎很喜欢在自己的电影里出演角色,为什么在《坏血》里你会饰演一个偷窥者?

  卡拉克斯:我是开个玩笑。当偷窥者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很多导演其实就是一个偷窥者,当然,仅仅作为一个偷窥者还不够,不然只要是偷窥者就能当导演,那得有多少导演。

  记者:你被更多影迷熟知是因为《新桥恋人》,这也是你少有的偏商业的作品,你怎么看待这部电影?

  卡拉克斯:《新桥恋人》比较老了,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对现在的影响也不大。

  记者:《新桥恋人》曾严重超支,据说《神圣车行》的制片人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超支,为此你还思考了一个月。这对你的创作有没有造成影响?

  卡拉克斯:这部片子之后(指《新桥恋人》)我确实很难找到资金,之后的《宝拉X》也不卖钱,对我的资金也带来了影响。你需要宝贵的时间慢慢做你的片子,你就必须有很多钱。

  记者:很多导演因非常具有自己的风格,而被指一辈子拍的都只是一部电影,你觉得你是这样的导演吗?

  卡拉克斯:我同意这种说法,的确有些导演是这样,但我觉得我不是。即便我有足够的资金,我也不会拍很多片子,因为每次我都必须有新感觉时才会拍,而且我觉得那时我已经不再是拍上一部电影的那个人了。其实《神圣车行》里也有表达总是做一个人会很疲惫的意思,我还是喜欢有新的体验。

  记者:为什么你说自己不是一个电影制作人?

  卡拉克斯:我把电影看成是一座岛屿,在我的少年时光接近尾声时,我就是这样看待电影的,我觉得我就是住在这个岛屿上的居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自己不是电影制作人,也许是因为我拍的电影比较少,也没上过电影学校,所以每次拍片我都感觉是一个奇迹。

  记者:法国很多导演同时又是作家,你为什么不当作家?

  卡拉克斯:我阅读很多,但我从没想过成为一名作家。我一直遗憾没有成为一个音乐家。

  记者:你都会什么乐器?

  卡拉克斯:年轻时弹吉他,拍《神圣车行》前我开始学手风琴。

  他们

  我觉得我们其他导演都是得益于戈达尔、布列松的电影,他们让我们获得了很大的自由。

  记者:最初你是因为什么开始对电影着迷的?

  卡拉克斯:16岁时,我在学校里不知道想学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不想回学校上学。我就搬到巴黎郊区,开始看很多电影。有一天我突然明白,我们在银幕上看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在镜头后面藏着的那个人,尤其是在看布列松电影的时候,这让我很着迷。就像我把电影比作岛屿,突然间我感觉很释怀、很放松,因为我发现我可以从其他角度来看待生活、死亡和爱情。

  记者:戈达尔对你有什么样的影响?

  卡拉克斯:即便在现在这个年代,戈达尔还是非常重要的,而且他还活着,他同代的导演都已经死掉了。我觉得我们其他导演都是得益于戈达尔、布列松的电影,他们让我们获得了很大的自由。

  记者:你曾以影评人的身份供职于《电影手册》,那时你对好电影的评价标准是?

  卡拉克斯:我不是影评人,我只是18岁的时候在那里工作,但只待了六个月,因为通过这个过程,我发现我并不适合做影评人。

  记者:你会关注其他导演的电影吗?

  卡拉克斯:我刚开始接触电影的时候,16岁到24岁,我是看了大量电影的。但拍完我的第二部长片之后,我就很少去电影院了,也很少会看完整部电影,只看一个片段。现在我也只是看一些经典的老片子。

  记者:为什么只看老片子?

  卡拉克斯:因为现在要看一百部烂片子才能找出一部好片子,我没那么多精力。

  记者:中国第六代导演受你的影响很大,但你却说不喜欢“第六代”这种称呼,那么你对自己被定位于“法国后新浪潮电影代表人物”的头衔怎么看?

  卡拉克斯:所以我一直说我不像电影人,因为我不愿意被架在一个位置上被思考。我只是喜欢拍电影,一个人在历史当中的位置应该由其他人来评说。

  世界

  美国的电影工业把所有不是美国本土的影片都叫做“外语片”,但电影本身就是一门外语。

  记者:你多年来一直在法国本土拍片,你觉得这是优势还是劣势?

  卡拉克斯:我个人与法国电影有什么问题都没什么意思,无论如何,法国电影对于不同的电影都是接受度最好的,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很多导演都希望自己是法国导演,因为有很多机会去拍你自己方式的电影,法国的文化与法国历史有关,欢迎年轻导演来拍电影、进行创作,这是法国的传统。

  记者:你在美国得奖时曾说“为什么一定要设成外语片?”对此你有什么不满吗?

  卡拉克斯:我当时说这句话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讽刺,美国的电影工业把所有不是美国本土的影片都叫做“外语片”,但电影本身就是一门外语,电影不应该用国籍来区分。

  记者:这次来中国,有与中国电影人合作的意愿吗?

  卡拉克斯:遗憾的是,导演之间的合作是很罕见的。其实我拍完前三部影片后一直想去外国拍片,但在电影方面,很少有国家是非常热情的,而且中国对外国影片也不见得那么的欢迎和有热情。也许吧,有一天我会在外国拍片,与外国电影人合作。

  C10-C11版 新京报记者 孙琳琳 上海报道

(责编: Grace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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