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列车》

蒂尔达-斯文顿

　　撰文/王晓晶

　　上映15天累计观影人次突破700万，创下本土电影票房最快增速纪录……投资450亿韩元(约2.9亿人民币)的《雪国列车》火爆韩国影市已是不争的事实。《杀人回忆》《汉江怪物》还不够残酷，奉俊昊这次讲了一个更无情的故事，虽然为照顾全球放映阉割了一些风格，但北美观众能否接受这种黑暗类型还未可知。

　　一场向车头进军的革命

　　《雪国列车》的开篇布局有点类似《汉江怪物》，几架飞机为了解除严重的全球变暖问题在天空中撒开了一堆异物，结果实验失败，气候走向另一极端，冰河期到来。无尽凛冬中的幸存者登上了一辆如同诺亚方舟的列车，列车依靠永动机绕着地球不停行驶，每经过同一地点时就预示着一年已经过去。列车车厢有等级之分，每节车厢都象征着一个阶级、一种地位，高级车厢的高富帅们吃着上等食物，末节车厢的矮穷矬就只能吃蟑螂做成的巧克力。终于有一天，有个叫Curtis的忍不了了，他原先演过“美国队长”，现在是吊丝一名，他要集结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搞一场向车头进军的革命，于是像韩国的饼脸大叔宋康昊、《舞动人生》里那个爱跳芭蕾的男孩杰米·贝尔和《相助》里用“屎蛋糕”报复雇主的黑人女仆奥克塔维亚·斯宾瑟都参加了逆袭。当然，每一个社会阶层都可以分射出不同的复杂关系，就像这群革命党人里，有理想主义者、有先知、有刁民、有投机者，他们各怀鬼胎。随着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向前突进，纯粹的紧张感之余，餐厅、舞厅、水族馆、泳池康乐间、桑拿舱这些新大陆让吊丝大开眼界；而与前半程的厮杀、灰暗和绝望相反，高级车厢的骄奢淫逸也将人带进另一个情绪地带，人类社会最真实的嘴脸——自私、冷漠、贪婪、虚荣全部用这种前后质感的差异展现出来，这个“末日”显得更加讽刺和残酷。根本没有人愿意听到你的声音，损失惨重的“革命”也变得可笑至极，因为无论高级车厢还是列车尾，早对这个微型的社会不抱希望，就像大BOSS说的，对于自我毁灭这件事，你可以出手干预，但无法根除，这就是人性。

　　奉俊昊的电影总有些意在言外的味道。就像前作《杀人回忆》里，个体命运的悲剧和动荡不安的时局结合在一起，让《杀人回忆》更像沉重的阴影，警员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却还是无能为力。在《汉江怪物》里，爷爷打怪物，枪里没子弹；姑姑打怪物，一箭还没射出去，就被扑倒晕菜；叔叔打怪物，居然失手摔碎了燃烧弹……种种荒诞背后，是人们在面对一个畸形、冷漠、荒谬、失控的社会时，个体的抗争近乎绝望。不过好在导演没完全“灭绝人性”，《汉江怪物》里的小女孩虽然死了，有更年幼的男孩替她活了下来，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雪国列车》的结尾依旧生猛，几乎所有人都挂了，只剩下一男一女。

　　《雪国列车》韩国首映礼现场，女王蒂尔达·斯文顿(中间)和“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左二)受到热捧，韩国演员宋康昊(右一)和高雅星(右二)继《汉江怪物》后继续出演父女。导演奉俊昊(左一)对新片充满期待，他曾说：“我一直希望自己15年以后还拍着电影。等到60多岁时再接受采访，就说把《母亲》什么的这些初期作品抛开，我们谈谈《雪国列车》之后的作品吧！”而每拍一部作品都希望穷尽想法的奉俊昊这次也不例外，他说：“在拍《汉江怪物》时我就希望把它拍尽了，让之后没有人想在汉江边上拍电影。同样我拍《雪国列车》，也希望今后没人再想拍列车上的电影。”对新片，奉俊昊印象最深的影评是一位观众看完电影后坐地铁回家，想跑过去和司机见面，奉俊昊看完这条留言后兴奋了好一阵子。该片有望引进内地。

　　“出演的理由就是‘奉俊昊’三个字”

　　在吊丝逆袭的过程中，有个阻力始终绕不开，列车的二把手Mason。蒂尔达·斯文顿戴上眼镜和牙套，换了个很矬的发型，完全让人认不出来她是现实生活里梳着“狼奔头”的女王。Mason原来只是个清扫阿姨，后被大BOSS发掘、重用，由此挺进高级车厢。一开始这个人物的亮相就很特别，她穿着大皮鞋、白西装和毛大衣，跟灰头土脸的吊丝们形成鲜明对照，这些都显示她想出人头地，想炫耀自己。她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变色龙，阴险恐怖，又不失可爱和趣点，美国队长和饼脸叔的风头几乎都被易容女王盖住了。

　　蒂尔达是《雪国列车》中率先被确认的英语系主演，这次合作的渊源始于2009年的釜山国际电影节上，她被《汉江怪物》深深吸引并萌生与奉俊昊合作的想法。起初Mason的设定是男性角色，但经蒂尔达主动请缨后，该角色变为女性，反而更有看头。确切来说，这个人物很中性，外表是女性，但内心有男人特质。

　　女王在该片的韩国首映礼上直言“出演的理由就是‘奉俊昊’三个字”。据说她原本都打算退休了，但拍完《雪国列车》后改变了主意。在跟好莱坞结缘前，蒂尔达的电影生涯充斥的都是另类、小众这样的字眼，而在这些标签背后，有个名字不能不提——英国电影人、艺术家德里克·贾曼。蒂尔达职业生涯的前十年几乎都是和德里克·贾曼绑定在一起，他给了她几乎全部的电影教育，直到1994年，德里克死于艾滋病。蒂尔达说，“导演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奇迹般的存在，他死后好像我的演技没有了，对演戏的方向也丢失了”，即使他已经去世了近20年，提起他还是很心痛。蒂尔达把奉俊昊称作“战友”“愉快的朋友”，她目前也刚刚开始打算接受德里克去世的事实，并祝他在天堂安息。

　　与蒂尔达合作愉快的韩国影人还有宋康昊。谈到对蒂尔达第一印象时，宋康昊感叹，“看着远处走来的蒂尔达，才感觉到原来那才叫演员”，那是一种“压倒性的气质和美丽”。两人演戏时“老是互相对看”，这样“能切磋演技”。即便没戏演的时候，蒂尔达也总去现场看宋康昊拍戏，她还曾向奉俊昊建议追加一场和宋康昊的对手戏，但最终没成。事实上，作为吊丝代表，宋康昊在片中还负责一小部分的搞笑，他与蒂尔达一起，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令人付之一笑的角色。

　　拍完《雪国列车》，“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也放下了手里的万能盾牌，成了奉俊昊的粉丝，他说：“如果奉导再拍第二部，我还是会无条件地等。”现阶段已将全部身心投入在“演技”这件事上的队长曾经特别担心上不了《雪国列车》，为这个还亲自跑来见导演，试了半天戏。为了演好“带头大哥”，他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在旅店里照着镜子练习对白，还曾经用4个小时独处在车厢置景里为其经典独白找感觉。有一场打斗戏的设计是队长踩到死鱼摔倒，他认为是件很傻帽的事，来自神秘东方的奉导百般解释：“这是一种失误的美。”相反，出演过《午夜快车》《象人》的英国老戏骨约翰·赫特看到剧组在传统的告祀礼上烧祭文的场景时竟忍不住流下热泪，他说：“这太迷人了。”

　　《雪国列车》漫画小说封面。原作曾在昂格莱姆国际漫画节上获得大奖。看漫画时，关于列车的空间特别吸引奉俊昊，在2011年11月创作完剧本后，他还手绘了一幅列车全景图，为拍摄提供了重要依据。从车尾到列车心脏——发动机间共有60节车厢，全长1.5公里，除尾部车厢外，列车配有生产粮食的蛋白质块生产间、供给用水间、温室、水族馆等，原本还想设计动物园，但最后预算不足作罢。手稿还揭秘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节，列车在通过U形弯道时，“教室”与“游泳池”两节车厢处于平行状态，正是在此之间发生了一场枪战。

　　北美可能水土不服

　　《雪国列车》8月1日在韩国公映后便掀起观影热潮，1日单日观影人次突破60万，赶超《夺宝联盟》刷新韩国影史工作日单片单日最高票房纪录。这与此前朴赞郁和金知云的《斯托克》《背水一战》的低热形成鲜明反差。有影评人甚至调侃，《雪国列车》的剧情走向可以解读成三位导演闯荡好莱坞的对照——“金知云就像里面那个将手臂放到列车外7分钟冻成冰坨之后被一锤打断的家伙，朴赞郁像心思缜密的‘美国队长’，奉俊昊就像宋大饼扮演的开锁高手，这三个角色的结尾正应和了他们的心态，奉俊昊留下了两个孩子，似乎预示着，即便三人都失败了也没有关系……至少他们撞出了一个窟窿，愚公移山的精神‘昭然若揭’。”不过《雪国列车》赔本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要在167个国家上映，光卖版权就能收回一半成本，况且韩国本土票房还如此火爆。

　　《雪国列车》的影评也陆续出炉，韩国影评人认为“它是奉俊昊讲述的最无情的一个故事”，影片包含了直戳人心的沉重和隐喻，这是奉导一贯的本事。但对普通观众而言，这些沉重和隐喻也难以完全消化理解，所以它并不像商业娱乐大片看起来那么爽。

　　《首尔经济》评论称：“《雪国列车》承载了奉俊昊导演一贯钟情的颠覆性的价值观，但丢掉了他最为吸引人的幽默感，仅剩下些真挚寓意不免让人有些乏味。这也许正是影片将在167个国家上映的全球化战略使然。”即便如此，Twitchfilm还认为西方主流观众是否能接受这种黑暗残忍的类型还未可知。

　　这也是北美发行方韦恩斯坦公司担心的地方。《雪国列车》在北美地区的首映时间突然延后，韦恩斯坦认为“这电影的智慧含量，中西部观众理解起来会很吃力”，所以他们打算删减20分钟，一些角色的介绍性表演、无动作戏的场面会被删掉，黑暗因子也将弱化，如此一来，北美观众看到的《雪国列车》可能就与一般商业大片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