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97年初春离开那个破败的小县城的。我匆匆地离开，去寻找更幸福--不是幸福，幸福是个过于奢侈的词--更稳定的生活。
这个小县城，没有谁值得我牵挂。所有的人对于我来说，都是客人；正如我对于所有的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小姐”。哦，有一个客人满有意思的，他叫梁小武。他似乎没只把我视为“小姐”。
我不知道小武是干什么的。他说，他是个手艺人，凭着手艺吃饭。人与人相识挺奇怪的。本来我跟他只不过是小姐跟客人的关系。那天，他到我们“大上海”歌厅玩。我陪他唱卡拉OK，可一塞给他话筒，他就害羞，说什么也不唱。后来就陪着他在街上瞎逛，他陪着我打电话，做头发。他像个小孩子，小脾气还挺倔，跟他开玩笑，他也当真。那天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我病了，躺在宿舍。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来了。人生病的时候浑身都是软的，心里也软。所以小武像变魔术似地给我拿来一个热水袋时，我一下子很感动；所以之后他叫我唱歌给他听时，我选了一首王靖雯(我后来才知道，她早就改名叫王菲了，还跟一个比她小很多岁的男孩子谈着恋爱)的《我的天空》，而且在唱歌的时候哭了；所以再然后我叫他给我唱歌时，他让我闭上眼，在我耳边打着一只会唱歌的打火机，我俯在了他的怀里。
不，不是你所想像的爱情。只不过冬天太冷，我们就像围着炉火的人，情不自禁地挤在了一起。所以我求他当我的“傍家”时，他很高兴地就答应了。他以前总是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自从当了我的“傍家”以后，他就总是一付如意喜乐的样子，就像严冬离火炉最近的人的神情。只有一次，小武当着我的面发了火。他的一个朋友退给他什么“礼钱”，说是来路不正。他就让那个拿钱回来的人告诉他那个朋友，说那个人贩烟开歌厅挣的钱也是来路不正。结果过了一会儿，那个朋友又回话说贩烟叫贸易业，开歌厅叫娱乐业。于是小武很生气。
小武的那个朋友，我知道。电视里有时也会有他呢。总是拿着话筒或者对着话筒，说跟中央电视台一样的话，比如贸易业，娱乐业之类的。我离开那里去了太原以后才见多识广起来，其实，这年头能不能混出头，就看你会不会说话。一个知识分子客人跟我讲过，这叫话语权。像小武那样拿着话筒就哑巴的人，当然不行。退他礼钱的他那个朋友，如果不说娱乐业，而说第三产业，出息肯定会更大。
我们做小姐的，不会操心这个。现在闲下来，我偶尔会想起那个叫梁小武的人。我在那个破败的小县城的最后几天，他天天过来找我，还特地为我买了一个BP机。不过，我很快就跟着几个太原的客人走了，所以也没有呼他--只呼过一次，就是刚到太原，给他在BP机上留言，祝他万事如意。钭江明/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