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 点击此处查看全部娱乐图片
我比较熟悉的中国电视主持人,通常有以下四种困惑。其一,如何找到一个更大的平台。王志、朱军、董卿都会告诉你他们的共同经历:在地方电视台起步,渴望全国性的平台。于是选择放弃已经取得的功名,只身前往北京。住地下室也好,在节目组之间“流浪”也好,热闹的晚会之后,独自一人举目无亲也好,总之抱着十二分的诚心,付出十二分的努力。他们成功了,远有更多的他们在困惑着:该回去,还是继续向前?其二,如何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节目类型。比如曹可凡、袁鸣,在主持综艺节目中成名,但渴望职业更长久,能制作一
些“留得下来”的东西。就这样选择放弃“熟练工种”,或读书,或开创新的栏目。这期间要忍受寂寞,要在小得多的预算空间中做道场。特别是这种转型需要时间,要熬得起才行。其三,自己想做的事得不到足够的认同。比如崔永元,比如张越,他们很看重主持人的社会责任感。当收视率和文化追求发生冲突时,他们宁愿选择后者,也不愿赚取廉价的眼泪或渲染暴力等负面内容。但这就要面临节目播出时间边缘化的可能。其四,平台也好,节目也好,收视率也不错,但困惑是前方没有领路的,后面却有不少人追随。下一步往哪走?跟谁商量?怎么办?白岩松在此次论坛上首次提出他所面临的“玻璃天花板”,让我明白了他“渴望年老”大概是因为,等到头发白的时候,问题的答案就“其义自现”了。
当然,头发白了不意味着就没有困惑了。“60分钟”的主播兼编辑莫里·塞弗先生做了半个世纪的记者,得了九个艾美奖,困惑也不见得小:“电视台的管理层现在总跟我们说,要把新闻做得更适合18-49岁的观众看。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年轻人有其他获取新闻的渠道,不看电视,那我们又何苦去讨好他们呢?”还有,他也不明白,“都说要把复杂的国际问题说得简单些、再简单些。可是实际上它们就是复杂的,简单化的结果是美国人根本不懂世界上到底在发生什么事!”老爷子一提这事就气呼呼的。
还是“60分钟”的创始人兼制片人唐·休伊特先生给我的启发最大。自他1968年创立该栏目以来,它连续22年收视率稳居全美前十名。他不仅慧眼独具地挖掘培养了克朗凯特、丹·拉瑟、华莱士等头牌主持人。并第一个提出“新闻主播”(Anchor)这个概念,至于第一个推出美国总统候选人的电视辩论,第一个把演播室安置在事发现场,第一个推行“嵌入式”随军报道等创举,更让他在业界广受尊敬。他说,其实主播们不必有这么多烦恼,这些困惑是有答案的,那就是把故事讲好。“给我讲一个故事”,这是他从业以来问每个主播的第一句话。他认为再高的新闻追求,再复杂的采访过程,也要回归这句话,因为它是新闻诞生的最初原因。“谁说这是件容易的事!这甚至是不可学习的。有些人血液里就是有这种禀赋,他们能让观众在听过之后一拍脑袋:‘哎呀,我过去怎么不知道呢!’”
为了说好故事,他要找到个性鲜明的主播,还要把不同性格的主播组合在一起,相映成趣;为了说好故事,他要使出浑身解数拿到第一手采访,包括冒着生命危险走上战场,也包括买下河上惟一的游艇,然后让船长把其他电视台的记者都赶下船去;为了说好故事,他要备下足够的律师费,应付那些被揭短的大公司的起诉;为了说好故事他也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自己出镜承担所有责任。说故事,可真不简单,有时把开头、结尾换个位置,效果就有天壤之别。
中国的环境有很大不同,但是在我们的节目,是不是已经做得足够好呢?“60分钟”所形成的公信力,取得的收视率,以及累积的20亿美金的利润,是能够说明一些问题的。新闻不是娱乐,但一定要有娱乐性,这种娱乐性就是引人入胜的本领。
我似乎明白了。但,转念一想,新的困惑产生了:如果爹妈没有给这种天赋,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杨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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