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歌除了主旋律以外,其实也有极大的可表现可玩的音乐空间。好多好的流行歌的前奏、间奏、伴奏都成了歌曲本身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像卡莉赛门(Carly Simon)的超级流行曲《你真够俗》(You’re So Vain)前奏那无法忘记的特别诡异的贝斯拨弦声,可称史上一绝。Peter Frampton的榜首曲《Show Me the Way》,里面加了娃娃效果器的电吉他独奏不正是它的灵魂吗?
好的外国流行歌有时就是带词的纯音乐,不是为了应付词而硬挤出来的几条旋律。因此,外国流行歌很多不能卡拉OK化,因为独特的配器是曲子不可分的一部分。而中文流行歌都可以变成卡拉OK,结果大部分与原曲很接近。另外,外文流行歌里有精彩的乐器独奏是常态;中文流行歌里没有记得住的乐器独奏则是常态。
许多黑人灵魂歌曲,光是管弦乐一出场,就吓坏人。像艾尔绿(Al Green)的《Sha-La-La》,八个小节的前奏已经摄人魂魄。葛拉蒂丝·奈特与种子合唱团(Gladys Knight & The Pips)的《开往乔治亚的夜车》(1973年排行榜冠军),主唱女声与伴唱男声及伴奏的管弦乐之间紧紧相扣的每个音符编排(包括女声的哼哈)已至一字不能少、一音不能改之化境。黑人灵魂乐最深邃又畅销的一首流行曲,The Temptations乐团的1972年排行榜冠军,《爸爸是个滚石》,长达七分钟,几乎是演奏曲,第一句词两分钟后才出现。电影《黑豹》的主题曲《Shaft》前几小节的电吉他娃娃器,闻名全世界,至今仍常被采样及盗用。而白瑞白(Barry White)的《爱的主题曲》当年蝉联全球流行排行榜长达数月,竟然只是一首纯演奏曲。
反听中国人的流行乐,好像自从1937年周璇那首《天涯歌女》里极富特色的二胡前奏之后,印象中好像没有什么乐器演奏能让人有印象或者叫好。当然中间偶尔也有,比如,原版《不了情》的钢琴独奏前引和结尾,崔健《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里王勇的古筝,不过好像也是难见再现的昙花。至于丁薇,在那一亮的弦乐四重奏声音之后,给人的失望与期望一样多。
国人玩乐器玩得好的太少。大部分职业乐器手在流行歌曲的伴奏里,也不过就是让一首歌过得去罢了。毫无可回味之处,没有可记忆的乐句。编曲也少见心血和创意巧思。
在刘欢脍炙人口的《情怨》一曲中,京戏老生唱腔处理得是那么完美,但器乐伴奏却是让人难为情的最制式无味的僵死MIDI键盘琵琶声。罗大佑惊人的新作《绿色恐怖分子》是少数有话说、敢说话的台湾歌,但很讽刺也颇具寓意地,音乐却是彻底正宗的日本模式。
女子十二乐坊不论如何招惹人骂,至少让人又开始听到、注意到音乐了;但就像所有想要打天下的民族器乐家一样,一到了不看谱、要即兴、可以自我表现时,反而全都傻眼。女子十二乐坊在《Take Five》及《自由》两首让人振奋的曲子中,每到了要即兴的段落,不管是二胡吉他,全哑了,泄底了,冷场尴尬到丢脸。若自家乐器都耍不来,西洋乐器又咋办?
老子说:“大音希声”,在此有请吴国公子季札,对于当前“大国希声”的音乐情状,您来帮咱们解构解构吧。姚大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