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城市的作家们以人类工程师和美食家的双重身份对着某人工湖大加赞美之时,冰岛女人正下海扮女妖。这是世界隐形原则之一——宽容非极权者的游戏,自然也非垂钓者的乐园。
比约克从来都在天真与娇艳、轻微阵痛与灿烂明媚间摇摆。因为她是时尚的精灵,她又经常用尖声嘶哑撑破时尚的臃肿。她有做丑女的欲望,上帝使她的缺陷与她的天分一样
富有。自从有了“黑暗中的舞者”,她又从乖戾的少女痴情进化到“悲情女人”。
她不属于蓝天白云,她的幻想总在地下一尺半的地方生根,然后长出一团半毒的蘑菇。其实,我无法忍受比约克在电影里淹没天真,放声大哭于断头台。那是个一点亮光都没有的女人,没有一点亮光,对于男人也许是种脱胎换骨的磨难,对女人是灾难。
残酷,如果是有形的就可以非常精确地被计算,那个埋进命运的淤泥里的女人就是,她的起舞不知是挣脱的欲求还是认命。
夏天,比约克站在雅典的舞台上。那首主题曲就是新专辑《Medulla》(《髓》)里的“Oceania”,好像在解释“女人是海底珍珠”。如果冰岛周围的海底潜藏着神话,那么是没有水的。
这是一张人声唱片,排除乐器,只有伴唱和一点点电子。但我们是在干枯中发现了湿润的比约克,在做作的回声里寻觅到人的归宿,在诗意和现实的残枝破叶中瞥见华丽的辞藻。比约克和华丽的做作是有契约的,她能够在非常庞大的装束中摸出具有哲理的玩意。
比约克对形式感的敏感超乎常人,甚至有时候游离主题。我相信她懂得做作的分寸,在她历年的生命意识中总有一只爪子在缠乱中抓出清醒。她表达的情感是被过滤的,不会像其他出色女人那样直接地触摸神经,她的叫喊是梦中的,或者处在某个北欧传说的迷雾状态里。
《Medulla》是比约克最个人化的唱片,有着符咒者与沉没于山林水泽的仙女的双重角色。没有关于语言的理论,却有关于语言的直觉。比约克的歌唱不是山水画,不是天文游戏,不是海洋学,却是关于戏剧的。她的嗓子里的浑浊的感觉不容易让人联想透明的质感,但却有一种抵达寓言外壳的清澄。她略带哭腔的嗓音有时候又是一种欲念与沉静交叉的幌子,她把个人的感受化到某种背景里,于是我们开始读到有了厚度的比约克。
生命是无法刻意的,但比约克却有刻意的能力,尽管她总在少女与女人之间乔装打扮。生命如果是种呼吸,那么比约克的呼吸是有颤动的。
在想:人性是如何面对的?太抽象了。而抽象被剥开来,就像比约克的唱句,有点美丽,有点繁复的犹豫——像你自己的情绪。孙孟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