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说是在今年的贺岁片市场上,《无极》就像是自以为漂亮却被人们当笑话来起哄的芙蓉姐姐,而张艺谋的《千里走单骑》,却像那个名叫尔玛依娜的天仙妹妹,因为她从深山里走来,简朴、自然、纯真得令人感动。
且不管这个说法到底有多大的合理性,至少它表达了这样一种在观众中普遍持有的印象:比起《无极》的故弄玄虚,《千里走单骑》确实符合大多数群众对一部所谓的“好的
电影”的期待———踏实,有内容,饱含感情,可以满足人们对电影一定要给人带来感动的假设。对他们而言,被一部电影弄哭了,他们就心满意足地觉得对自己花出去的门票钱有了个交代了。
为什么那么多曾经被《活着》、《一个都不能少》煽哭了的人还会被煽情路数基本一致的《千里走单骑》弄得眼泪哗哗的?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张艺谋的原因。
很明显,张艺谋虽然在这部影片里发挥出了他在《英雄》、《十面埋伏》那里弄丢了的最佳状态,可是光靠他那一套愣生生地戳人眼睛珠子挖泪的“感人拳”,《千里走单骑》也达不到这么有节制的温情效果。《千里走单骑》的成功,主要还是因为幕后有个对感情的粗细变化和情节的张弛捭阖拿捏得极其到位的剧本圣手邹静之。
这位邹爷因为写了无数的清宫戏而成了编剧界的奇人,但我估计这个《千里走单骑》的本子和邹爷的清宫戏编剧经验倒是没多大关系,据我所知,邹爷改行做编剧以前是中国先锋诗歌圈子里德高望重的老牌抒情圣手,《千里走单骑》的煽情之所以到位,或许得益于他当年的诗歌经验。
《千里走单骑》对于中国观众来说,最有意义的、同时也是它最“感人”的地方,就是它首次以影像的方式集中呈现了父子之间情感的隔阂并积极寻求化解这一隔阂的方案。
在东亚的情感经验里,母爱是一个被反复咏唱的柔情空间,而对父子之情的表达则一直掩藏在各种严峻的成长主题和权力隐喻之中,得不到正常的释放。
这部影片在探索以面具化和压抑感而著称的东亚父子感情模式如何进行“现代性转轨”这方面,算是走出了值得赞叹的一步。我身边的出生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看了这部片子以后很多人都说,他们是成长过程中“父爱缺失”或是“父爱的表达成问题”的一代,《千里走单骑》会帮助他们重新思考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同时,也会帮助他们仔细地反省他们正身处的父亲角色。我认识的几个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对这部电影反应也很强烈,他们从老牌硬汉高仓健流露出的罕见的柔情中看到了自己暮年的真挚。周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