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我观看北京儿艺的新作——音乐童话剧《怪物的眼泪》。大幕一打开,随着明快而流畅的乐曲,怪物们富有个性而狂放的歌舞,演员们内心充实而外在鲜明的表演,清晰简洁而感人肺腑的情节,就把我牢牢地吸引住了,我忘掉了尚未痊愈的重感冒与路途上的疲劳,兴奋地笑着甚至哭着用黯哑的嗓音高声叫“好”,为儿童剧坛上又增加了这朵鲜花叫好,为我们在探索音乐剧的艰难道路上迎来了又一个新生儿叫好。
音乐剧从它诞生起就和儿童剧有着不解之缘,由于它所具备的戏剧、音乐、歌唱、舞蹈等诸多艺术元素,使儿童观众在读解剧本、认知人物上都更易于接受,更易引起共鸣。著名的音乐剧作曲大师安·劳·韦伯上大学时第一次牛刀小试的音乐剧就是一部儿童音乐剧《约瑟夫的七彩神衣》,而他由对古典音乐的崇尚转而对音乐剧的情有独钟也正缘于十七岁时观看了描写流浪少年的著名音乐剧《奥利弗》,其后他的名作《猫》,也是取材于英国家喻户晓的儿童文学作品《擅长装扮的老猫经》。音乐剧成了一种时尚,是世界各国拥有观众最多的一个剧种,其主要的一个观众群就是孩子。
北京儿艺如所有儿童剧团一样,在演出中历来注重表现的多样、多彩,剧中多有歌舞。近年来音乐剧在中国的普及,促使他们这次更有意识地、精心地以音乐剧的样式进行创作。一年来,他们锲而不舍,从剧本修改、导演构思、演员表演、音乐创作、舞蹈编排到灯、服、道、效、化方方面面共同协作,终于造就成这一出寓教于乐、老少咸宜、亦悲亦喜的好戏。
这是一部童话剧,也是一部音乐剧,它那优美的音乐、感人的表演,动人的舞蹈以及写意写实相结合、灵活多变的舞美设计,灯光、服装、道具、效果、化妆围绕演员的表演,将导演完整而新颖的构思,呈现得默契有序、绚丽多彩,舞台假定性,使人物复杂的内心情感,不仅通过演员的语言、肢体和表情,并借助各种舞台手段表现得既委婉动人又酣畅淋漓。
例如:剧中众怪的舞蹈已不是那种话剧加唱、加跳的助兴式插入,而是一种既是歌舞又是生活,既是生活又是戏剧的有机结合,歌舞发挥了它语汇性的功能,成为戏剧的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轻盈有力、多姿多彩的现代风味的乐曲和舞步把怪物们各显其能、自以为是的狂妄、张扬的性格表现得既夸张又鲜明。又如:剧中的两个主人公——纯真、柔弱的滴滴和巨大、狂暴的响雷,这一大一小、一强一弱两个形象的巨大反差很有趣味,特别是响雷的出场:滴滴被众怪施法扔到了死亡山涧中,没想到却正巧砸在了从此处路过的响雷头上,响雷就这样扛着滴滴出现在了舞台上,这有趣的巧遇为以后戏剧行动的展开作了极好的铺垫。还有剧中两次流泪的处理:第一次是孩子们为了不让响雷打滴滴而应允“我们哭”,这个戏扣形成的难耐的静场自然产生,它紧连着观众对戏中人物命运变化的期待,如果停顿后,台上孩子们抽泣声渐起,就未免太直、太贫乏而形成败笔。这时导演巧妙地让一滴泪珠由舞台天空滴落,紧接着动情的童声伴唱由寂静中迸发,同情、友爱的泪水随之从演员与观众的眼中涌出。第二次是在第五幕,由于怪物世界只有欺负,响雷背叛了做朋友的诺言,还让众怪欺负滴滴,滴滴伤心至极,像人一样地留下了泪水,这个巨大的舞台事件,如果是在电视中,当可用大特写表现,可在舞台上怎么办?导演不光依靠演员真挚、激动地说“我会哭了!”,“就算消失,我也要哭!”这样动人的语言再次迎来了清脆的童声合唱,还设置了一个循环雨幕,将滂沱的水珠自舞台上方倾泻而下,在假定性的夸张中,滴滴那感天地、动鬼神的泪水,换来了春色满园的人间,我相信只有导演剧烈跳动的心脏和睿智聪慧的头脑,才能如此形象而深刻地揭示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诠释出全剧发人深省的主题。
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戏中的主要人物人尽其才,每个人各自的长处得到了极好的发挥,无论是自私简单的响雷,诡计多端的黑毛儿或是憨态可掬的汉堡包和他的朋友们,都以恰如其分又富有表现力的肢体语言塑造了不同的人物形象。尤其是滴滴的扮演者不仅表演时内心充实,更善以矫捷的形体、甜美的声音来表现她的喜怒哀乐,在获得响雷这朋友时,她以轻盈的跳跃、灵活的肢体幽默地将响雷紧紧拥抱,这一组形体造型,把她内心的激动和欣喜充分的宣泄了出来。转而在一次次遭受怪物们的欺负时,她也能以哀怨的歌声娓娓诉说内心的恐惧与失望的痛楚,及至戏的高潮,她那句充满人生百味的“我只想大哭一场……”的呼号,显示了她作为儿童剧演员的卓越才能和扎实的基本功。
大幕在对滴滴的呼唤中落下,当我带着对演员的赞叹,对人物命运的感动,对一次观剧后的满足走出剧场时,我又一次感叹着眼泪也会是美好的。钮心慈(作者系中央戏剧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