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龙
克罗德·朗兹曼的纪录片《浩劫》在这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现场为观众敲字幕的是北京电影学院张献民教授。2004年该片首次来华作学术放映,中文字幕就是张老师翻译的。“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观众,而且都坚持下来了,”张老师很欣慰。我却有些吃惊。八年多来,谁要说起这部片子我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他是否真的看过了看完了。九个多小时的纪录片,一气看完,那经历简直……我当时算忠诚的,左右扭动上下移位地坚持了下来,要佩服自己一下。
《浩劫》,原文SHOAH,希伯莱语,犹太教专有词,中文这么译也挺好,让人联想我们经历过的浩劫。看这部片子前要做功课的,比如先搞清楚“灭绝营”和“集中营”的区别。朗兹曼八年前在北京专门讲过,“集中营是关押犹太人的地方,灭绝营则是屠杀犹太人的。我们看到的纳粹对犹太人进行屠杀的资料中,绝大部分集中营的画面都是盟军进入德国境内时在集中营拍摄的。灭绝营则是一条专用的屠杀流水线,火车源源不断地将犹太人从集中营运来,只需两三个小时,一列火车的犹太人便可以被‘处理’干净。纳粹集中营大都在德国,而五处灭绝营则全部位于纳粹占领的波兰境内:凯尔诺、贝泽克、特布林卡、索比堡和马尔达奈克。《浩劫》涉及了前四处灭绝营,然而无论哪一处,如今在物理意义上早已荡然无存。”
朗兹曼说,这部影片有关死亡的绝对性,与幸存者无关,“活下去是另一个故事”,怎么理解?八年多过去,回想起来如在眼前的倒不是对灭绝营的讲述,而是片中形形色色过来人在片中的表现,比如村庄里那几个波兰妇女在镜头前说起受凌辱的犹太女性时的嘲弄神态。这让我联想到一些人说起抗日或其它严肃话题时的轻浮和下作。
今年2月的柏林电影节上,朗兹曼获终身成就奖,就凭一部《浩劫》他也够了。是的,电影有必要这么长吗?多年以后,在接触了众多同样主题、同样回溯和追寻的德国和以色列的纪录片后,我们该认真探讨这一部的得失了吧?还有,中国抗日救亡的历史也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我们作为纪录片人又做过什么和能做什么呢?纠结连连,此恨绵绵。朗兹曼说过,“我觉得每一次放映都像一次葬礼,我本人是充满内疚的。如果说浩劫本身有个结构,那一定是个陵墓的结构——那些死去的人是没有陵墓的,这部影片就是他们的陵墓。”看完《浩劫》的人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感觉?如果没有,还莫名兴奋,那肯定不是克罗德·朗兹曼所乐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