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代宗师3D》剧照 章子怡

　　在高明的编剧手中，普通菜谱也能饱含人情世故，讲究得很。

　　再写《一代宗师》，因为又有新发现：有影迷近日在网上贴出一段法语版片段，是宫二在香港重逢“一线天”。满口法语的宫二活像天使爱美丽附体，据网友“安若听风”翻译：她向一家老清真菜馆老板点了几样菜，老板回答不做了，因为来香港无人问津，真想吃的话改日单独为她做一桌，宫二则答不必了，尔后飘然离去。当时“一线天”背对她，辨出声音，等她离去后冲出门外。

　　一方面，是影迷惊叹“一线天”与宫二在香港还有未了情的戏份。其实早有媒体报道，“一线天”的“白玫瑰”理发厅与宫二医馆开在同一条街上，相望于江湖。所以也才有小沈阳[微博]饰演的“三江水”行踪飘忽，一时出现在“白玫瑰”(2013年国内版)，一时又出现在宫二医馆(3D版)。另一方面，有人追问：香港真的有清真菜馆吗？宫二点的是什么菜呢？

　　美食家蔡澜写的“我常去的160间食肆”中，就有清真菜馆；宫二自东北来，“这些年，我们都是他乡之人”，点的大约是锅烧填鸭、清蒸羊肉、醋溜木须这些北方菜。家乡菜之味，本可以一解思乡之苦。不过，是该拍她端着一碗故乡的五香酱牛肉，泪挂两腮好呢，还是拍她失望而归好呢？显然后一种选择更妥帖，没那么赤裸裸的顾影自怜；而且，点菜不得，这可怜的一点慰藉也落了空，只剩怅然。“空对着”与“终不忘”，正是王家卫拿手的笔法。

　　诸位看官，这已不是章子怡[微博]第一次在武侠电影里点菜了。上一回是在另一部重量级武侠片《卧虎藏龙》里，她饰演的玉娇龙女扮男装闯江湖，到酒楼里点的是：“花雕蒸鳜鱼，干炸头号里脊，溜丸子，丸子小一点，芡粉少一点，翅子白菜汤，二两玫瑰露，温过。”李安后来在《十年一觉电影梦》中回忆，台词出自编剧王蕙玲之手，“玉娇龙上馆子叫菜的戏是她的拿手，很俏皮，菜单书里就有，但用‘大馆子去叫’，一句话就点出玉娇龙大家闺秀的身份。”在高明的编剧手中，普通菜谱也能饱含人情世故，讲究得很。

　　不讲究的，当然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老板！来一斤上好的牛肉，半斤白干，要快！”或许有人说：胡金铨电影《龙门客栈》(1967)里不也是这些陈词滥调？比如石隽演的萧少镃一到客栈，点的也不过是一碗羊肉面、四两白干。但是，不要忘了那是将近半个世纪之前的开风气之作，后世影视剧的客栈戏大多受它影响；而且，在影片中，下接东厂番子朝伙计高喊：“我也要一碗羊肉面！”“我要那位桌子上的那碗！”“我———要———那——— 碗！”勾勒出无赖恶相。

　　《一代宗师》在这方面的讲究，比比皆是：宫宝森与叶问不比武功比想法，掰的是一个大饼，“在你眼中，这块饼是个武林，对我来讲是一个世界”，一念定胜负。又比如宫二除夕夜大战马三，“饺子就在锅里，怕你是吃不上了。”还有丁连山拿煮蛇羹打比方，“火候不到，众口难调，火候过了，事情就焦，做人也是这样。”借寻常食材带出禅意十足的人生感悟，一些讲究，一些生活气息，一些意味深长，字里行间有血肉。

　　因为《甜蜜蜜》18年后重映，也让人记起该片安排的一道特别食物：贵妃鸡。1987年，李翘开始当按摩女，学厨艺的黎小军常送贵妃鸡脚给她，“以形补形”，潦倒之时相濡以沫，由此可见；1993年，李翘与豹哥浪迹纽约，豹哥从中餐馆买回贵妃鸡，不免让李翘记起熟悉的味道——— 这贵妃鸡正是身在此地的黎小军做的。缘分有多奇妙？他们会再遇吗？这贵妃鸡的设置，带出太多物是人非的慨叹，让观众为剧中人的际遇操心不已，更显出剧作细节缜密。

　　所以，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在《何以笙箫默》里，不爱吃笋的男主角经常会去某家餐厅点有笋的菜了——— 每每记起爱吃笋的那个前女友，何以琛形容：“盛情难却”。 长凤新(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