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探险还是烧钱？登山公司称有危险性必须设置门槛 能否放开引各方争议

　　每年9月初到10月末，是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最佳季节。上月，曾有过攀登7600米高峰经历的几名“山友”准备攀登珠峰，但向导公司的报价却把他们吓了一跳：一次性先交约25万元，加上随后产生的其他费用，至少要30万元。不甘心的山友尝试“偷登”，但很快便被人“请”下了山。

　　根据相关规定，攀登珠峰必须由当地专业的登山向导公司负责服务。向导公司表示，攀登珠峰有危险性，必须设置一定的门槛。然而，不少“山友”却建议放开珠峰的攀登权。安全攀登和自助攀登之间应该如何做到平衡，主管部门、登山探险公司和山友们都在思考。

　　文/本报记者肖欢欢

　　图/CFP

　　张京川是云南的一名资深登山爱好者。今年7月，他成功攀登了海拔8611米的喀喇昆仑山脉主峰乔戈里峰。张京川说，登山本身就是非常烧钱的运动。攀登的装备都是特制的，一件连体登山服就要8000元，齐膝高的登山靴至少7000元。请一个一流的高山向导要10万元。加上路费和其他杂费，算起来，登一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至少需要30万元。

　　攀登技术上已无难度

　　随着王石等人登顶珠峰，珠峰成为越来越多人希望征服的目标，而事实上，如今登珠峰也不是难事。曾经通过西藏一家登山公司成功登顶珠峰的金山(化名)告诉记者，登山前要先一次性向登山公司交约25万元的费用。在登山过程中要用氧气，还得另外花钱：7000米以上，每瓶氧气要5000元；攀登到8000米以上，每瓶氧气要8000元。他从7200米处便开始用氧气。

　　“在低海拔使用氧气，可以减轻因为随着海拔升高带来的不适，这样便更容易获得成功。”金山说，早用氧气极大地保障了成功率，有些人不到7000米就开始用氧气了，登完珠峰要用5瓶氧气，光这项费用就要3万元。而登顶成功，还要给向导和协作人员几千元小费。“我上去之前，登山公司就跟我说，只要你身体条件可以，又舍得花钱，我保证你成功登顶。”金山还表示，按规定，登山者要攀登珠峰，必须要有攀登8000米以上高峰的经验，但实际上，只要托关系，没有这种经历也能办到。

　　百岳户外登山探险有限公司总经理郑朝晖也说：“从技术上来讲，攀登珠峰已没有难度。珠峰由于常年都有很多人攀登，路线和各项服务已经相当成熟，细致到在前进到多少米有个陡坡，哪个地方会是风口都已经刻在我的脑子里了。珠峰虽然海拔世界第一，但山友们都知道，其攀登难度却属于中下水平，攀登路线的路绳已经全部拴好，只要身体素质不错，之前也有过攀登7000米以上高山的经验，挑一个没有大风的好天气就能登顶。”

　　“保姆式”攀登要价30万

　　随着这几年户外运动的兴起，目前国内登山探险公司达到几十家。但由于珠峰位置特殊，为登山提供向导、教练等服务的都是熟悉当地气候和地形的本地人，外地的登山服务公司，很难取得西藏体育行政部门的登山许可。当前国内有资质提供攀登珠峰服务的，只有西藏圣山登山探险有限公司。知情者表示，圣山公司之前一直是由西藏登山协会经营，后国家有规定登山协会不能开办此类登山服务公司，圣山公司遂转为私营。

　　对于很多收入一般的登山爱好者来说，30万元并不是个小数目。交不起这笔钱又不想放弃，只好偷登。“当然，阔气一点，几百万元也不多。王石登珠峰花的可不止30万元。”郑朝晖表示。

　　很多资深山友都有偷登的经历。今年5月22日，登山爱好者王天汉就在攀登至7800米处准备继续往上攀登时，被圣山公司带回了营地，制止他继续攀登。据王天汉介绍，他继续往上爬，只是想拍些照片。

　　而圣山公司则表示，王天汉未经许可攀登至珠峰海拔7790米二号营地。没有西藏登协的许可，属于偷登行为。并且，王天汉的装备极差，没有协作向导，也没有高山氧气，非常危险。身体条件也不好，将其带下山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但作为业内人士，郑朝晖认为，“安全”只不过是借口，

　　圣山公司把攀登珠峰的难度夸大了，什么都拿“安全”说事，但实际上，这种保姆式的攀登服务，对于那些喜欢阿尔卑斯式攀登(自由攀登)的爱好者来说，有些过头了。

　　自由登山省钱易出意外？

　　但自由攀登也出现过意外。杨春风在登山界名气很响，他曾4次登顶博格达峰、10次登顶慕士塔格峰，并于2007年、2009年两次登顶珠穆朗玛峰，成为内地唯一一位两次登顶珠峰的民间登山者。2010年5月，杨春风在带队从尼泊尔攀登世界第七高峰道拉吉里峰时，下撤途中遭遇大雾，导致3人遇难，此后，他再申请攀登内地的8000米以上的高峰，再也没被批准。

　　“按惯例，攀登8000米以上高峰是一定要修路架设保护绳的。但不知什么缘故，这次登山队没有修路全程打保护绳。打保护绳至少有这样的好处——即使有大雾看不到路，但人和下降器是一直挂在保护绳上的，不容易发生大的危险。”山友“北极雪”在分析这起山难时指出，因为经费不足，这次登山向导和协作不够充分，造成了危险。

　　郑朝晖说，根据《国内登山管理办法》，攀登西藏5000米以上、其他省、市、自治区3500米以上独立山峰，需提前一个月向省级体育行政部门报批，而攀登7000米以上山峰，应当提前三个月向国家体育总局申请特批。攀登珠峰，则必须有登顶8000米以上高峰的经验。这对于很多民间登山者来说，几乎无法实现。

　　众所周知，登珠峰路线有两条，从中国北坡，尼泊尔是南坡。而在珠峰的另一侧的尼泊尔，只要向当地的探险公司交了钱，没有登顶8000米高峰经历的人也可以尝试登顶珠峰。在尼泊尔攀登珠峰的商业报价通常在2万~3万美元之间(约12万~20万元人民币)，价格只有内地的一半。同时，由于有多家高山探险公司竞争，如果自主攀登，不请专业向导，不用建营地，费用则更低。为此，内地不少登山者经常舍近求远，带队从尼泊尔攀登珠峰。

　　作为世界第一高峰，“挑战”珠峰的人越来越多。据不完全统计，已有近4000名登山者成功登顶珠峰。但是，西藏体育局登山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张明兴告诉本报记者，如今每年申请攀登珠峰的人都要提前几个月预约，并且要组队才能成行，每年最终成行的，也就十个人左右，从尼泊尔登珠峰的人显然更多。

　　管理者

　　登珠峰属配套服务非垄断

　　面对外界的质疑，西藏登山运动管理中心和圣山公司都显得有些委屈。张明兴说，这不能说是垄断，高峰探险这个领域，内地还没有特别成熟的。圣山公司算是技术过关的，很多队员自己都登过珠峰，安全保障比较成熟。除了圣山公司外，其他公司都还达不到资质。圣山公司的向导和协作人员都是登山学校培养出来的，对珠峰山势、地形都比较熟悉。“向导服务是最成熟的，说实话，其他公司，我们都不放心。”

　　张明兴还透露，在技术还不成熟的情况下未考虑让其他公司也开展珠峰攀登服务，“我们之前也曾尝试过放开过一段时间，就出事了。有一次一个江苏的队员在山上就遇险了，后来去营救的也是我们登山协会，赔偿也都是我们在做。”

　　“很多人以为自己身体不错，爬过6000米以上的山，但到了珠峰这一带，感觉完全是两码事。登山者心态要摆正，要以体验高海拔登山之乐为目的，不要以登顶为衡量标准。”

　　圣山公司有关人员表示，在圣山之前，中国还没有一家能给业余登山爱好者提供攀登8000米的服务机构，而圣山公司则完成了很多登山爱好者的梦想，提供的服务也是最专业的。登山服务是用生命和青春做代价。商业登山道路中，登山向导们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在登山服务时曾有20多人次手脚严重冻伤，很多队员手指及脚趾所剩无几，给日常生活都带来了很大困难。

　　争论

　　珠峰攀登要不要放开？

　　当然，包括张京川、郑朝晖在内的资深登山人士都对圣山公司的服务给予高度评价，认为该公司的确是当前登珠峰技术最成熟的。但他们认为，应该让更多公司加入攀登珠峰的商业化竞争中来，不能以保障安全为借口，让中国的登山爱好者完全没机会登珠峰，让登珠峰成了一项奢侈运动。

　　国内另外一家探险公司负责人陈拓也慨叹说，登珠峰传统的北线容量有限，圣山公司在其中做了大量工作，包括修路、铺设路绳，收取一定费用也是合理的。并且，攀登珠峰并非适合所有人，的确有一定危险，设置一定的门槛也是应该的。不符合要求的登山者造成的线路阻塞和救援，不仅导致所有人无法攀登，也会让其他登山者也面临生命危险。现在的问题是，登珠峰的商业味是否太浓了？留给自由登山者的空间是否太小了？

　　王天汉也认为，现在的登珠峰模式有弊端。比如，20多万元一开始就全交了，如果在登顶过程中身体出现不适，无法登顶，钱就白花了。所以容易出现有些人为了登顶而登顶，因为想着反正钱都交了，否则钱白砸了，容易出现危险。

　　郑朝晖和陈拓在言谈间都流露出对国内高峰攀登现状的担忧。他们建议，珠峰的攀登应适时放开，一是给其他登山探险公司一些空间，二是给自由登山者一些空间。

　　“充分的竞争，会让整个中国的登山水平都会提高。我建议放开，也不完全是考虑到商业利益，就算不让我赚钱，起码让我有山可以攀登吧。”陈拓说，口子可以慢慢放开，试试效果。如何在商业化登山和自由登山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让两者各有各的空间，的确是官方和登山爱好者都需要考虑的问题。

　　但对于放开，中国登山协会却保持相对谨慎的态度。协会的新闻发言人表示，目前，登山人员必须有持证书的高山向导带着才能登山。从登山公司聘请向导是国家规定，而登山公司一般都由当地体育主管部门管理。这意味着，珠峰攀登要不要放开，哪些公司有资质提供此类服务，仍完全由当地体育主管部门决定。

　　但政府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乌鲁木齐市登山协会的相关领导曾建议放开登山权力：“我很少看见外国登山队会需要向导，而国内登山已经习惯向导和队员的比例是1：1。在别人的帮助下攀登，很难起到锻炼的结果。”

　　“价格下降是最实在的，30万元实在有些贵。对中国登山群体的培育和登山事业的发展也都会有影响。”一位山友分析说。

　　珠峰攀登的口子何时能放开，能放多大，那些等待商机的登山探险公司望眼欲穿，广大登山爱好者们也在等待。或许，这将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中国登山事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