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丝绒主唱娄-里德:无法阻止的传奇

2013年10月30日13:48  东方早报

  美国摇滚音乐人、“地下丝绒”乐队主唱兼吉他手,2013年10月27日在美国纽约去世,71岁

  卢·里德(Lou Reed)的一生像一出连绵不断的精彩长剧,桀骜、狂野、绝望是最佳注解。他和他的“地下丝绒”乐队(Underground Velvet)在上世纪60年代的璀璨摇滚群星里并非最闪耀的一颗,却影响了之后整整五十年的摇滚乐走向,并成为那一代最具影响力的歌手与词曲作者之一。美国当地时间10月27日,卢·里德在纽约长岛的家中去世,死因为肝功能衰竭,享年71岁。

  今年4月,里德接受了肝脏移植手术,并自豪地宣称:“我是现代医学、物理及化学的成功受益者。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

  一

  漫不经心、仿佛游离在旋律之外的吟唱、街头的强悍与欧洲前卫音乐的结合、优美的旋律,以及残酷而真实的诗意歌词,贯穿了里德的“地下丝绒”时期音乐及之后单飞的音乐生涯。他的音乐反复无常又充满挑战,温情的旋律下常藏有尖锐的刺。爱、错置的性、异化、瘾、生之喜悦与精神的超脱,成为他一生创作的主题。作为吉他手,里德信奉极简主义。他曾说过:“一个和弦就够了,两个有点挤,三个你就是在玩爵士了。”

  卢·里德并不是第一个把黑暗主题带入摇滚乐中的人,他面对黑暗的严肃态度却让人起敬。他曾说过:“一首摇滚歌曲的力量无穷。只要不失去节奏,你就可以用严肃写作的方式创作一首摇滚歌曲。”

  卢·里德从来不是一个容易与人交好的人。然而疏远歌迷,与媒体为敌,尊崇旧式价值观和传统的音乐形式,过分依赖直觉,都无法阻止他成为乐坛传奇。

  不是谁都有本事把平淡的旋律和歌词变成值得一再回味的歌,卢·里德就可以。无论是《星期天早晨》(Sunday Morning),还是《完美一日》(Perfect Day),都如逐渐汹涌的烟黄记忆,无论是第一次听,还是已经熟烂于胸,如诗的片段意向和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音符落于何处的唱法都具有触动人心的魔力。

  卢·里德是一个反嬉皮者。他抗拒花与和平的时代浪潮,执意讲出社会的无力感。华丽波普包装下的呢喃音乐和那些实验又先锋、天马行空的音乐,影响了整整一代人。1982年,英国音乐家布莱恩·伊诺(Brian Eno)在一次采访中为“地下丝绒”作了最佳概括:“《地下丝绒与妮可》(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出版后的五年间也许只卖出了3万张,每个买碟的人却都成立了一支乐队。”在“地下丝绒”的追随者们中,大卫·鲍伊(David Bowie)、帕特·史密斯(Patti Smith)、U2、“传声头像”(Talking Heads)等赫然在列。

  单飞之后,卢·里德继续前路。1972年他与大卫·鲍伊共同制作的专辑《变压器》(Transformer)中出现了他唯一的一首打入公告牌榜单前20名的金曲《沿着荒凉之地行走》(Walk On The Wild Side)。1973年的《柏林》(Berlin)、1989年的《纽约》(New York)亦都是闪亮作品。其中最著名的,当属1975年的《金属机器之乐》(Metal Machine Music)。

  《金属机器之乐》并非一张“悦耳”的专辑。事实上,它几乎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白人艺术噪音音乐的源泉。这张专辑由四把电吉他围绕两只扩音器弹奏而来,里德的任务则是不断调整录音机的转速。除此之外,没有歌声,没有鼓,甚至没有定调。人们把这张专辑当作一个无人能解的艺术谜语,甚至里德自己都坦承,“没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能听完这张专辑,包括我自己。但是不可否认,这为这张专辑提供了无数种欣赏的方式”。

  卢·里德的音乐世界总是充满矛盾。他一方面对录音要求极高,一方面他的音乐又常是粗糙随性的;他视自己的创作为文学的一种,却不信任过于诗歌化的语言,于是常用扭曲的电吉他和鼓掩盖诗的语言。

  二

  卢·里德,全名刘易斯·艾伦·里德(Lewis Allan Reed),1942年3月2日生于纽约的布鲁克林,是税务会计师悉尼·里德(Sidney Reed)及家庭主妇托比·里德(Toby Reed)的儿子。11岁的时候,里德全家迁至长岛,并一直居住至今。

  里德自小就麻烦重重——反抗权威,情绪化严重,有同性恋倾向。糟糕的状况让他的父母不得不听从一位医生的建议让他在皇后区的一所医院接受了为期数周的电击治疗。1959年,即使当时的他已在纽约大学修音乐,仍接受了进一步治疗。讽刺的是,治疗之后,他变成了有受虐和自毁倾向的双性恋,并在1974年创作的歌曲《杀死你的儿子们》(Kill Your Sons)中写入了这段经历。

  转学至雪城大学后,里德进入了他的英国文学教授、诗人和短篇小说家戴尔莫·施瓦兹(Delmore Schwartz)的圈子,并成为典型的上世纪60年代早期东海岸的时髦中产阶级叛逆分子,沉迷前“披头士”时代的摇滚和爵士,是威廉姆·S。巴勒斯(William S. Burroughs)、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等作家的拥趸。

  里德崇拜鲍勃·迪伦(Bob Dylan)。1968年,他曾说过:“迪伦搅得我心烦意乱。如果我在一个派对上遇见他,一定会马上叫他闭嘴。”21年之后,他对《滚石》杂志说:“迪伦总是能够击中我。”

  大学的时候里德就用两个简单和弦写了《海洛因》(Heroin)。在歌中,药物成瘾并未被摆上道德批判的被告席。相反,里德像诗人或者小说家一样客观地描述施药的过程和上瘾的幻觉,这在当时的乐坛实属离经叛道之举。

  毕业之后,里德在纽约找到了一份为唱片公司担任签约词曲作者的工作。上世纪60年代中期,里德结识约翰·凯尔(John Cale),后者为经过传统训练的小提琴手,曾与具划时代意义的极简主义作曲家拉蒙·扬(La Monte Young)合作。二人组成乐队,并先后为乐队起名“Primitives”及“Warlocks”。吉他手斯特林·莫里森(Sterling Morrison)和鼓手莫琳·塔克(Maureen Tucker)加入后,乐队正式更名为“地下丝绒”——据说这是一本关于“施虐和受虐狂”的平装书的标题。

  乐队鲜明的风格和不详的模样吸引了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注意,后者以荒诞离奇的艺术手法和机械无味的概念创作出名,创作出完全颠覆时代观念的作品。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波普艺术之风开始盛行。在那个年代,西方世界的文化格局挣脱了精英审美体制,波普艺术的生活化、平民化、廉价化等极度自由的创作与欣赏形式在当时的年轻人中得到迅速拥戴,并在极短的时间内飞沙走石般地席卷了整个西方艺术界。

  在美国,安迪·沃霍尔作为巨星般的波普艺术之王,在美术、电影方面大展拳脚之时,也暗自对音乐情有独钟。结识了以里德为首的几个“问题青年”之后,他为乐队推荐了德国女歌手妮可,还为他们制作了一张封面印着一根黄色香蕉的怪异专辑。据说,安迪·沃霍尔原本希望通过特殊技术让香蕉皮能够被专辑购买者亲手剥下露出果肉,却终因技术原因未能如愿。然而这张封面终究成为乐队乃至那个时代的标志之一。

  “地下丝绒”与安迪·沃霍尔的合作始于1965年,终于1967年。尽管合作的时间短暂,里德却始终对沃霍尔赞誉有加。在里德眼中,沃霍尔是一个把一切做到极致的现代艺术家及纽约客。同样以自豪的纽约客自居的里德曾公开宣称憎恨嬉皮文化及西海岸的摇滚,并在1968年的一次采访中把当时旧金山以“感恩而死”(The Grateful Dead)及“杰弗森机场”(Jefferson Airport)为首的乐队们形容为“恶心而缺乏天赋的一个谎言”。

  三

  1970年代中期,里德离开“地下丝绒”搬回长岛。在那里,他在父亲的公司干了两年的打字员工作。1971年底,他出版了一张令人失望的个人专辑。然而“地下丝绒”的粉丝大卫·鲍伊经常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唱里德的歌,并为他在伦敦出版了《变压器》。最终,《变压器》在公告牌上爬上了第29位,它的真正影响力却和里德的几乎所有作品一样需假以时日方能深入人心。

  卢·里德曾经历四次婚姻。第一次是1973年与一名鸡尾酒侍者,这段感情终于《柏林》的录制期间。几年之后,他与一名变装癖者瑞秋儿陷入爱河。她成为里德的专辑《科尼岛宝贝》(Coney Island Baby)的缪斯女神。

  及至上世纪70年代中期,里德的打扮愈发离经叛道。他穿皮衣涂指甲,并把“地下丝绒”时期古怪而脆弱的歌改编得坚硬而华丽,并灌录了一张名为《摇滚动物》(Rock N Roll Animal)的现场专辑。

  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里德的采访和音乐显露了他想换一种生活方式的端倪。1980年,他与英国设计师西尔维娅·莫拉莱斯(Sylvia Morales)结婚,后者不但成为他的新一任缪斯女神,亦是他现实生活中的经理人。1982年,里德的《蓝面具》(The Blue Mask)成为继《变压器》之后的最好作品。然而他们的关系终结于1990年代来临之前。上世纪90年代早期,他与美国实验音乐家劳丽·安德森(Laurie Anderson)相恋,并在同居逾十年后于2008年结婚。劳丽陪伴他一直到生命的最后。

  1990年,“地下丝绒”乐队有过一次短暂的重组。1993年,他们踏上欧洲巡演的道路,并出版了一张现场专辑。1995年,斯特林·莫里森去世。

  里德曾醉生梦死,沉迷于令人上瘾的药物,却在上世纪80年代之后逐渐过上严肃的生活,并长期练习太极拳。2007年,他曾秘密来华,追随他的太极拳老师——河南焦作市温县拳师任广义深造太极拳。据其医生透露,里德在去世前一个小时还在练太极,希望能变得更强壮。然而早年的放纵生活依然在多年后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接受肝移植手术的几周后,卢·里德为凯恩·怀斯特(Kanye West)的专辑《yeezus》写了一篇乐评,再一次阐明了他作为艺术家最深层的创作动因。

  “我从未把音乐当作挑战,因为我总认为听众至少和我一样聪明。你做音乐,是因为你相信自己的作品是美丽的。如果你承认它们的美,那么观众也会一样。”里德写道。

  文/钱恋水

  ◎ 追思

  ● 世界失去了一个好的音乐创作者和诗人,我失去了我的后院好兄弟。

  ——约翰·凯尔

  (“地下丝绒”乐队创始人之一)

  ● 他是一个大师。

  ——大卫·鲍伊(英国摇滚音乐家)

  ● 没有卢,就不会有今日之大卫·鲍伊。我呢,大概还是一个数学教师。

  ——劳埃德·科尔(英国音乐人)

  ● 我的朋友卢·里德走到了他生命之歌的尽头。很悲伤。但是,嗨,卢,你将永远走在荒凉之地,每天都将是完美的一日。

  ——萨尔曼·鲁西迪

  (印度裔英国作家)

  ● 卢·里德的成就少有人能比肩。他道出了作为一个艺术家的真实状态,永远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他不为事物披上糖衣外套。这让他成为一个跨越时代的优秀艺术家。

  ——西蒙·弗札克·列文森

  (《滚石》杂志高级编辑)

分享到:
猜你喜欢

看过本文的人还看过

意见反馈 电话:010-82612286保存  |  打印  |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