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闷热的石家庄蒸的人皮下油脂层中的藏货都往外渗。在长安公园附近的一个琴行,坐在椅子上的老板嘴皮子不停地上下运动,从他的几千块的麦克风到他的某把自己亲手改装的无名琴,从庄里某些学生军乐队到一些玩儿得很久的乐队。偶然间我听到了一个旅店的名字,我颇感奇怪,怎么聊着聊着从音乐就到了旅店?我反问:“万能青年旅店?”“对,石家庄的一个老牌乐队,据说这几年出国学习去了,《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可以上网找找,听下!”随后老板把他的麦克风递给了我,我人生中第一次用这么贵的麦克风唱歌,那感觉跟KTV差不多。号了两首之后,麦的声音越来越小,老板看了下,说:“噢,没电了,好长时间没有充电了。”
推开琴行的大门,沿着几步一棵树的马路牙子走了一会儿,在公交站牌下等了好久的车,真的好久,旁边女孩子的脸看着看着就模糊了,因为天渐渐黑了。石家庄的公交车老是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加上司机不合时宜的刹车让人感觉脑袋都快要炸掉。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有闭眼不去观察周遭的一切才能让脑袋平静一些,此时的自己身处布满风沙的华北平原上,想象着伸开自己的双臂,拥抱着远处绵延的太行山脉,山脉那边一颗巨大的眼睛不停地眨着。
终于逃离了这可怕的公交车,其实每次上车前都会看到自己在车上的狼狈样子,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塞入那一块钱硬币。几年后,当午夜两点多在电脑前敲击键盘的我想起那个让人感到迷茫的夜晚,我不得不感叹为何当初不听老人言。一切的一切都是造化,冥冥中许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每次行走在校园里不能被植物完全净化的空气中,我总会想起渤海湾那被浪花拍打过的甜甜的氧气。当我沉醉于无法复制的当年时光中时,一定不会想到我会意气风发地打点好自己的行装、整理好掖进鞋子的裤脚,迈向那辆开往太行山脉的火车。在我还没有踏上这块属于石家庄的土地,我也不会想到这里将会留下一个山海关人的呼吸。太行山间的那只眼睛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在揣测这个在石家庄的秦皇岛人。揣测他每次呼吸中流露出的情感,属于石家庄的情感,当然,这情感源于秦皇岛。
我已记不清第一次听到《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前奏中的曼陀铃时自己的感受,但我用力回想、拼命回想,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天晚上我无数遍的重复着这首歌曲直到睡梦中被耳麦压得几乎不过血的耳朵的一阵刺痛使我困倦地惊醒。当聆听一首歌曲时,如果这首歌在最初能够吸引我一定是因为它的旋律,然后才是歌词及其寓意。但是这首歌不同,从前奏中曼陀铃渲染出来的忧伤哀寡的独特氛围到一句接着一句能在脑海中构想的一幕幕孤寂哀婉的情景,这一切已经在脑海中构筑了一个世界,然而这世界和我所处的正好吻合。
“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几句歌词表达的情景几乎就是对现实世界的白描,没有任何言语对话的联想,只是一个主观人物的自我写实。我完全被带入了这个世界,这个亦真亦假的世界。
“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广场,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保卫他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夜幕覆盖华北平原,忧伤浸透她的脸。”伴随着曼陀铃轻柔地拨弦,歌者叙述故事般地娓娓道来。在扒手横行的人民广场,无数颗人们的双眼肆意地端详着货架上几十块钱的劣质衣物,不时用手掏一下浅可见底的裤兜,暗藏坏笑的冷漠地经过刚刚发生盗窃事件的现场,却没有注意身后的江洋大盗。
抑扬顿挫的小号声引领着我进入下一个情景,这个世界中沉默的少年似乎让每个人都能想到某个时段的自己。“河北师大附中,乒乓少年背向我。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里奔跑!”生活在经验中的人们逼迫着本该肆意横行的少年无法离开可怕的教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四十五分钟让孩子们变得越来越寡言、越来越不敢向前。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整日紧绷的神经终有一天会被某件伤及做人底线的事情逼到绷断,人格尊严的大厦随之崩塌。不受控制的大脑被一万匹脱缰的野马拉着四处飞跑、四处乱撞,最后变得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文/乐子)
已收藏!
您可通过新浪首页(www.sina.com.cn)顶部 “我的收藏”, 查看所有收藏过的文章。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