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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夫
望着冲向蓝天、穿过云层的一架架银鹰,“元发飞机附件维修中心”总经理陈元发,欣慰地露出一丝笑容。维修中心就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西跑道尽头,每天无数架次的大型客机,都这样从他头顶上轰鸣越过,其中一些飞机的零部件和客舱装饰品是经过他们亲手检测、修理或制造的。
飞向蓝天
将近50岁的陈元发,曾经是民航管理局的一名优秀的航空管理工程师,从18岁就开始与飞机结下了不解之缘。入伍前,他的档案从陆军里百里挑一进入海军,又从海军里百里挑一最后一跃成为空军特种兵。30余年,风风雨雨,几经坎坷,但陈元发一直在与飞机打交道。
江南水乡张家港。陈元发出生后整整4岁,才终于开口叫声“妈妈”和“爸爸”。漫长的四年里,水稻专家的父亲和生产队妇女队长的母亲都以为孩子是个哑巴,直到突然会张口叫人,父母才悲喜交加地抒了一口长气。
命运多舛,随后一场伤寒,险些夺去爱子性命。最后命保住了,但错过上学年龄已达两年。9岁入学的陈元发,一开始就显露出蕴藏的才华。作文是全校同级的范文,黑板报上写写画画也是他的专利。跳级一年后,成绩依然在班里一路领先。
南京美术学院招生时,热衷于美术的陈元发前去报考,成为唯一一个被录取的张家港考生。本来中国美术界未来可能会崛起一名画家,但征兵通知的到来,打乱了陈元发高中生的生活轨道。他感到军旅生活更有诱惑力,于是放弃美院,奔向军营。
“9.13”林彪事件的发生,使中国政局面临严峻考验。对年轻的空军战士不仅训练更加严格,而且训练结束后的前景,也极不明朗。73年初的一个上午,天气明媚、晴朗,400名等待分配的空军战士站在停机坪的操场上,迎接人生的再次转折。空军的淘汰率非常高,稍有瑕疵就得复员。点名,当即公布分配去向,再点名,这样一个个地被叫离。第399名被叫走后,剩下的陈元发本来很自信,此刻也不由惊恐地预感到自己可能要遭淘汰……
近午的日光,慷慨地洒向操场上最后一个战士。“陈元发!政治部”。这是四百分之一的概率!原来,政委早已相中了这个聪明、好学、业务强、素质高的年轻人,前途,正如这正午的阳光,光明、灿烂。
留在民航
留在北京,留在蓝天下,但已经不是蓝天中了。在原民航北京管理局航空修理厂技术科工作,从事过文书、测绘、资料管理、文字翻译等专业工作。作为一名技术人员,他勤奋好学、踏实苦干。74年,当第一期英语广播教学开播时,他自学英语。不会英语,要想弄懂飞机是不可能的。77年,入党;78年,提干。
虽然一帆风顺,但这期间他也错失了不少良机。74年,领导原计划派他去上海外国语学院进修四年,但偏巧第一批进口的波音707飞机资料需要尽快翻译、整理。服从上级,没有怨言,几十大箱的外文资料,无情地断送了陈元发第一个腾飞的机会。
错失了去上海上学的机会,接着又失去了去北京大学进修英语的良机。只好自学,让家人把全部中学课本寄到北京,每天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自学,从完成初中到高中的所有数理化课本,到学完北京十四期英语业余广播讲座。
放弃一切娱乐和休息,业余时间全部投入自学。终于感动了领导,75年,选送陈元发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进修英语一年。
80年,在民航北京维修基地科研教育科工作,同时兼管技术革新和科研项目的研讨和鉴定工作。由于英语是国际航空规定语言,对飞机维修工作尤为重要。两年内,陈元发先后举办了三期英语全脱产学习班,对所有负责飞机内外场维修的工程师进行了突击的强化培训,使这些工程师在工作中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以后,作为党员、干部,陈元发又自觉或无奈地放弃了几次难得的机会。83年,他决心抓住可能又要擦肩而过的机会——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贸易英语专业。领导这次不仅同意放他出去,而且还提供了另外两个诱人的方案供他挑选:天津民航学院学习一年半英语后再去美国培训一年,然后从事飞机起飞前的“放行”;北京党校第一期大专班;前者意味着在领先的科技领域里驰骋,后者的答案不言而喻,仕途的捷径。
然而,陈元发在多年的工作实践中深感到知识水平的重要,这时候他更需要的是贸易英语。参加全国高考,获得进入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学习的资格,他脱产学习了三年。
正规的强化了英语,对于埋头钻研飞机原理的陈元发如虎添翼。毕业后,陈元发没有远走高飞,却重返原地。学成归来,他被安排在国际航空公司北京维修基地航材处,担任项目经理。翌年,调至筹建航材处的送修、索赔部门。
公而忘私
飞机送修、索赔,可不是小打小闹,动辄就是上百万元的数额。如果没有过硬的业务能力和强烈的责任心和敬业精神,就意味着国家大量的外汇掉进一个无底洞!
譬如有一架波音747飞机的紧急滑梯(约12多万美元),在丢失了将近两年时间,被陈元发从美国一家修理厂家找回来了。又如一架波音747飞机的四个主起落架支柱,在美国肯尼迪机场拆卸后丢失。这么严重的事故,当时领导下决心要追究责任。可时间一长,大事变小,小事变了,最后无人过问。
但这件事,陈元发总感觉是个不解之谜。因而,他只要有机会,就电传或传真与有关美国厂家打听联系,详细分析它的可能下落,经过半年多的时间,终于在美国迈阿密发现。他兴奋地设法委托一家美国运输代理,全权代表我方负责将其运回。仅这一项,就为国家节约了120多万美元。
有一次,去航材库房路过停机坪,陈元发看到两架波音767飞机静静地停着晒太阳。深知停飞意味着多大的损失的他,立刻找到一个地面机务人员,向他询问这两架波音767飞机停飞的原因。回答说:没有APU,已经停飞三天了。陈元发奇怪:APU是发动机辅助装置,没有APU不是也可以飞嘛。但这位人员说:“过去行,可现在不行了,这是民航总局最近按照美国联邦航空总局的适航要求规定的。”
火速找到航材处处长,他们共同商量,能否向外国航空公司先租赁一个解决应急(因当时除国航外,国内没有一家航空公司有波音767飞机)。取得批准后,先后与国外几个航空公司联系均没有。万般无奈,陈元发在查阅资料时突然想起,应该向APU的原制造厂家索赔。理由很简单:按飞机数量,我们的APU订货量是足够的,现虽然所有拆卸的APU都在索赔期内进行免费修理,但由此引起的停飞也该由原制造厂家负一定的责任。
抱着这一观点,陈元发马上与国外原制造厂家取得了联系。激烈地交涉结果,该制造厂家终于同意从新加坡抽调一台APU免费供我方使用,直至我方在该厂家索赔修理的APU修复返回。
90年,亚运会期间,是民航部门的非常时期。担负着保障航材供应重任的陈元发,自然不能按时上、下班,但白天在幼儿园、不到三岁的女儿,晚上却无人照看。当空姐的妻子常年驻外没有规律,陈元发只好每天晚上将女儿拉在身边。七、八、九三个月份,正是蚊蝇肆虐的季节,在办公室里,酷热和蚊咬折磨着孩子,陈元发心疼却没有两全的办法。每当夜深人静,回家的路上,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子,一手推着自行车,陈元发说当时狼狈地像个逃难者。
被迫辞职
按经济规律办事,陈元发送修前坚持货比三家。考虑到德国工人的工时费每小时60多美元,远远高于澳大利亚和新加坡两国每小时约30多美元,属于中德合资AMECO—BEIJING(北京飞机维修工程有限公司的英文缩写)器材处送修索赔科经理的陈元发,反对将波音737、747飞机发动机送往德国汉莎航空公司修理。但是,这样做不仅得罪了德方,更得罪了与德方有着千丝万缕的中方某些领导,他们要求陈元发改变主意,但陈元发不肯。结果被德国汉莎专家免去了经理的职务,工资被降了一级。
失去官职没有让陈元发痛心,让他痛心的则是:明明当时他的意见得到了民航总局航材公司和国航机务处领导的支持,同意将此发动机送往价格低廉的东南亚地区修理。但当德方施压时,AMECO—BEIJING内部的中方领导却一个个改变了态度,私下依然表示同情,公开再无人出面说话。
成了替罪羊的陈元发!一气之下辞职、下海。
这是1992年年初。
许多外国公司立即纷纷找他。其中有澳大利亚和香港两家飞机维修公司,都邀请陈元发去那边工作,但他谢绝了。妻子精心策划,准备让丈夫出国留学。每次从国外归来,都会兴奋地告诉丈夫,德国、瑞士生活条件好,工资收入高;加拿大福利待遇高,是养老的好地方;澳大利亚气候好,学费低,好找工作等等信息。后来,甚至于连上学、上班搭用别人的车这些具体琐碎的小事都联系好了。
但是,陈元发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国家和幸福的家庭。最后,他决定接受美国PACAERO公司聘请他为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的邀请。他去了,每月至少2000美金薪金。在一年多繁忙却愉快的工作中,他找到了失去的感觉——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如果他继续干下去,很快将会成为百万富翁。但是,93年夏末,昔日冷落了他的单位,又向他摇起了示好的橄榄枝。
重返国航
八月的一天,刚从广州出差回家的陈元发,听到了国际航空公司副总裁、国际航空集团进出口贸易公司总经理的多次电话留言,希望尽快与他见面。
陈元发如约相见。
总经理恳切地邀请陈元发重返国航。因为同志们需要他,信任他!一句“信任”,使疏离组织多日的陈元发顿感热血沸腾。是啊,一个从小就在体制内成长的工程师,得到领导和集体的认可是多么珍贵和重要啊!再多的美元也换不来这种信任,他几乎没有犹豫……
即将成立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亟需陈元发这样的人才。进出口业务对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都要求甚高,这非同一般、责任重大的任务惟有陈元发能够胜任。
“只要你肯回来,享受处级待遇。还会满足你提出的一切条件,比如人事权,由你来物色合适的人选。”领导真诚热情、语重心长。陈元发当即表态:既然对我这么信任,从我的事业考虑,从长远利益考虑,我愿意回来。
“放弃这么优厚的高薪,你舍得吗?”
“金钱是身外之物,更重要的是事业,现在虽然高薪,但心里总好象是水中浮萍,飘来飘去没有根基。因为我的家在民航,所以这里还是我的归宿。”陈元发剖心置腹地说。
刚刚铺就业务关系和即将赴美的行程,此刻全都毫无意义。美方非常不解和惋惜,但他们尊重陈先生的选择。
九月一日,进出口部经理陈元发正式上班。
再度下海
然而,陈元发绝对没有料到,这次,他走了一步非常糟糕的臭棋!
重返国航后,陈元发有了回家的感觉。进出口公司刚刚成立,每天都有许多外国公司急撞而来,一边谈判、建立业务关系;一边处理订货、送修业务,及时解决飞机部件的急需,以保证国航航班的飞行正常。国航的总部在市内,公司员工上下班都有班车,他却很少能赶上班车,几乎天天加班,有时要处理AOG紧急订货,甚至要干到深夜两三点钟。
醉心于埋头工作的陈元发,依然难以逃脱复杂、险恶的人际关系干扰。想超脱地置身在矛盾的漩涡之外,等于掩耳盗铃。这个耿直、执着、专事业务的转业军人,在越来越看不懂的官场面前,只有被动地挤进了死胡同。
在越来越难以共处的日子里,陈元发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然而在国家财产大量流失面前,他又打消了自私的闪念。但是,势单力薄的陈元发最后还是被逐出了竞赛场。
如果说第一次下海是主动辞职,那么,第二次下海则是扫地出门!
几度沉浮的曲折经历,让问心无愧的陈元发心灰意冷。压抑在心底里太久、太深的苦水再次默默咽进肚里。与此同时,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多家国际公司再次向他伸手。
从95年始,到2000年,他离不开航空领域,分别在数家外国公司任中国地区销售代表或工程部经理。成绩斐然,但心里总不是滋味。
为什么总给外国人打工?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2000年1月,在民航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陈元发,经中国民用航空总局适航司审定批准,在首都国际机场天竺空港工业区,终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北京元发飞机饰品有限公司。
美好明天
翌年,这家航空饰品有限责任公司,又发展成为航空高科技的北京元发飞机附件维修中心。总经理陈元发不再单纯是一名航空管理工程师,而且更是一位民营企业家。作为一个企业家,单会赚钱不是真正的企业家,陈元发切身体会到:只有会赚钱又会用钱,才是最有本事的企业家。没有大家的凝聚力,没有大家的团队精神,就不可能有一个发展的企业。
在那片约7000平方米左右的厂区里,停放着一架国产的、已退役的运七飞机。飞机的两翼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陈元发的脸上也流露出踌躇满志的自信,他很得意自己拥有10多位各类航空技术的专门人才。这些航空高级工程师构成的雄厚技术力量加上先进的检测设备以及规范的工艺流程,是研究、开发、维修和检测航空部件的可靠保证。
年轻的元发公司虽然刚刚两岁,但已赢得了国航、新华、上海、山西、西南、云南、厦门、海南、深圳和新疆等十多家航空公司的支持和厚爱,他们纷纷与元发公司签订了大量的业务合同。
加入WTO后,中国民用航空将有一个广阔的发展前景。国外航空厂家必将争先恐后的进入中国航空维修市场,因此我国航空维修市场的竞争将日趋激烈。面对机遇与挑战,根据航空维修工程“专业面广、工种复杂、技术难度大、质量要求高”和“高风险、高技术、高投入”的行业特点,陈元发及时提出应对的可行性报告。看好航空维修行业发展前景,他希望利用公司现有的诸多优势,积极与国内外有关航空厂家进行技术合作或合资,以尽快形成有特色、新兴的航空附件维修工程支柱产业,创出自己的名牌。
幸福家庭
陈元发的妻子是国际航空公司的一位空中乘务员,在蓝天里飞翔了已经28个年头了。每当她从国外飞回北京时,陈元发总是带着女儿婷婷去机场候机大厅迎接。
由组织安排的与空中小姐结为夫妻,是缘份,陈元发心甘情愿。每逢在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刻,她都坚定地与他并肩站立,共同分担着打击和压力。
当妻子风尘仆仆地从机舱走出来,女儿婷婷都会张开小臂象迎风的翅膀,一下子扑向妈妈的怀抱。妻子蹲下身来,甜甜的吻几下女儿的小脸蛋,此刻,说不出的醉人喜悦浮现在陈元发的脸上。
在女儿的心中,爸爸是一位很有事业心的人。外语水平、文化水平和写作能力都很高。但是他太忙了,除了星期六和星期日能抽出一点时间在家辅导自己的功课和做烦琐的家务外,其余的整个工作日都在单位办公室里写稿子、查看资料或在电脑前敲敲打打。
对于婷婷,孤独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太多了。妈妈要经常穿梭于各国的上空,爸爸常常有事忙碌。肚子饿了,就吃一包方便面,这是家常便饭。但是,幼小的心灵里,爸爸妈妈都是高大的,如果不能驾机在蓝天翱翔,那就做一名空姐,像妈妈一样。
把生命交给蓝天,把家庭与航空事业紧紧相连,这是陈元发无怨无悔的人生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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