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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意态由来画不成(2)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2月04日09:58  三联生活周刊

  德

  梅兰芳与其他角儿的区别,就是他作为文化现象,在后期发展中,为人处世超越了审美。梨园行流行“踩乎”,但很少有人听说梅兰芳与纷争有关,在采访中我们也发现,几乎没有人说梅兰芳不好,在他死去这么多年,还是极力维护他的形象。

  梅兰芳把儒家的中庸之道运用在京剧里,他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做人做事永远留着体面。赵珩形容他是“没有一点乖戾气”。

  成名之后,梅兰芳只要在家,日程几乎是不变的。“每天梅先生起得晚,大概10点起来,如果要去京剧院开会,就早一些,8点钟,起床后,看看报纸,几个秘书就来汇报工作,因为梅先生的社会活动很多,然后从上午到下午,陆续就要接待来访、求题字、办事的人,下午会看看剧本。”儿媳屠珍向我回忆。早年天天演戏的时候,通常23点后散戏,消夜是梅兰芳一天中最重要的正餐,他要和智囊团、朋友商量第二天的戏码,2点左右,来叨扰的朋友们才散去。他的回忆录多是在半夜1点后向许姬传口述,在他家中借住的义女卢燕只有在深夜24点之后才能看到梅兰芳。

  解放前,梅家聚集着各色人等。轰动一时的李志刚(一说王维琛)枪击案就能说明问题,案犯假借打秋风的名义,在梅家门房要了一点剩饭吃,梅兰芳的帮闲朋友“夜壶张三”被罪犯绑架枪杀。梅家常年有三个厨子、四个秘书,吃饭是流水席,同时开两桌,休息十几分钟后再开席。吃过梅兰芳饭的人他自己都不认识,这些人以进梅府为荣,出去也会为他扬美名。

  繁重的社会角色使他与家人相处时间很短,无暇收徒,他的儿子梅葆玖主要是由梅剧团的另一位演员和琴师负责说戏,他大概是北京京剧界交游最广阔的人。他被动地待在家,自然会有人上门结交。

  梅兰芳的班底是二流配角,他用了旧人后就不再辞退,一直到养老送终。一度须生泰斗余叔岩在他那里搭班,一个班里某种类型的名角只能有一个,梅兰芳的老生搭档是王凤卿,在王包银是3200元时,梅兰芳才1800元,但此时的梅兰芳早已成为剧团的大轴。为了让孤傲的余叔岩心里舒坦,梅兰芳为余叔岩搭过一次小配角。解放后他又遇到这种情况,名小生俞振飞比他的发小姜妙香名气大,但姜妙香是多年兄弟,梅兰芳安排剧目时一场俞振飞是男一号,另一场姜妙香必是男一号。定制戏装时,他也一模一样要定制两件,为人极其周全。

  黄宗江说,梅兰芳是个最会夸人的人,上馆子吃饭,他要请上大师傅说:“老师傅做得太好,再包两包带回家。”黄宗江第一次见到梅兰芳用京白开玩笑:“我今个儿闯宴。”梅兰芳立刻回以京白:“您话儿说的,要请还请不来呢!”

  他的性格影响到表演,梅兰芳说:“我的性格,不适宜表演玩笑、泼辣一派的戏。”因为他生活中总是端庄,不愠不火。他身边人几乎没有见过他发脾气,除了吴祖光,那也是因为排《断桥》时梅葆玖迟到,梅兰芳发了火。梅剧团的演员孟俊泉举了一个例子:“梅先生有四句定场诗总记不住,他就让检场师傅用墨笔写在道具书上。那天师傅忘记了,幸好梅先生一下子想起了台词。师傅吓得戏没完就跑了,梅先生下戏什么也没说走了。”这种事情还挺多,有时是场工拿的鞋子不是一双,《断桥》的白娘子头上顶的白绒球,工作人员拿错了红绒球,梅兰芳还说红球也不错,以后就用红球吧!

  孟俊泉提前两小时进入化妆间,以为自己够敬业了,一看已经60多岁的梅兰芳化好妆,勒好头,默默地等待开场,那一刻给他相当的震撼。孟俊泉是孟小冬的侄子,没说一句梅兰芳的不是。

  梅兰芳的性格谨慎小心,姜凤山说:“梅先生从不发火,因为没人招他生气,他没有不如意的事,人人都尊重他,叫他梅大爷。”他所见的只是功成名就的梅兰芳,梅兰芳不受委屈也是因为他不给别人委屈。他家里的架子上摆着一只绍兴酒坛子,梅兰芳吊嗓子时对着坛子口,怕影响其他人休息,可实际上那院里的人全是仰仗他生活。屠珍回忆起她公公的一件琐事:他出访带回来一只地球仪,有打开的窗口,探出一只和平鸽,家里所有的孩子抢着要,梅兰芳略作沉思,决定给梅葆?的儿子,因为他是唯一的外孙。

  梅兰芳的态度影响到周遭的人,李玉芙说,梅剧团的人关系很平等,老师也从不藏玩意儿(技巧)。过去跟师傅学戏是很难的,后台常听到:“让他糊涂一辈子!凭什么教给他,咱们花钱学来的!”他的管事姚玉芙原本是很不错的男旦,为了梅兰芳的事业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甚至有一次为他挨了小流氓的镪水。梅兰芳抗战时期在上海没有收入,梅葆玖的义父孙耀东为了给梅家钱又不让梅兰芳失面子煞费苦心,捏造出买家收梅兰芳的画,实则由孙耀东付款。

  角

  梅兰芳、余叔岩、杨小楼并称堂会三大件,如果三者其一不到,有权势的主人面子就要大伤。这种处境使得三个人都必须周旋(听歌)在权力的漩涡,梅兰芳很少硬扛,他总是婉拒。他在政治上不能算不敏感,但尽力不参与政治,也不担任梨园工会的职务。但是他很积极地为“窝窝头会”(给穷苦艺人帮助的协会)捐钱,即使在没有收入的抗战八年中,也不曾停止,姜凤山就是他出钱从买主手里赎回来的。年轻时的梅兰芳并不很怕事,过去剧团的主动权在班主手里,主角拿戏份儿,他从日本开阔眼界后,回国建立明星负责制,姚玉芙遭遇镪水就是由于改革伤害了班主的利益。

  到上海演出是梅兰芳艺术生涯的第一个大跳,北京的班底到上海必须拜码头,送红票(免费戏票)。通常必备的礼物是“老四样”:30银元一斤的西口蘑菇,通州蜜枣,上等茉莉花茶,青酱肉。梅兰芳自己不用四处拜客,自然有人替他跑腿。有时他自己也会做礼节上的事,在香港期间和久田幸助利用日本人的身份帮助过他。1942年,和久田去上海,梅兰芳听说后立即赶来瞧他,请他吃饭。和久田离开前,他又上门道别,送上自己手书的扇面。

  赴美演出也是由于美国驻华公使保尔·芮恩施的提议,一起撺掇的有晚清老交通系的叶恭绰、北大校长司徒雷登,梅兰芳访美的大题目就是“加深中美人民的友谊”。当经费吃紧时,梅兰芳把赴美看作整个中国艺术界的脸面问题,而不仅仅关系他个人事业。屠珍说:“其实梅先生美国之行,表面风光,内里有些亏损,欠了中国银行许多钱。因为在外开销太大,要撑一个中国艺术大师的门面。旅费,五星宾馆住宿。比如在纽约住Plaza Hotel,靠近中央公园,梅先生的套间一天是30多美元。从洛杉矶到檀香山的轮船,梅兰芳先生的特等舱是美元500多块,其他人也坐头等与二等舱,也要美元290与190多美元。结果回国后,福夫人把节余的大部安家费和自己的体己首饰都拿出来,赠还梅先生,让他还债。”

  梅兰芳研究者徐城北说:“日本人迫近北平,梅兰芳胆小,他在想唱不唱,去问杨小楼。杨说不唱,等死就完了。梅兰芳说,不唱大约是不行的。”于是梅兰芳避难离开北平。在香港期间,有人诱惑他说,不唱营业戏不算卖国,也有恶势力把定金放下就走。和久田幸助替军方与梅兰芳交涉,梅兰芳说:“我来到香港,是因为不愿意卷入政治漩涡。现在中国分成两个,蒋先生的中国和汪先生的中国。我和蒋先生、汪先生都是好朋友,我以一个朋友来说,对两人任何一方却不应接近……如果要求我在电影舞台或广播中表演,那将使我很为难。”

  同时,梅兰芳和中共也有联系,1946年,周恩来曾会见梅兰芳,要求他留在上海迎接解放,梅兰芳明确表示:“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1949年11月,梅兰芳与政治保持距离的观念受到了触动。他在天津接受《大公报》记者采访,谈到京剧改革“移步不换形”,无论怎么改京剧的根本不能变。这种言论使一些左派文化人非常生气,准备集中写文章批判他。消息先一步传到天津,梅兰芳几天没睡好觉,他想:这是我心里话,何况那些人都认识我多年。他胡子拉碴,人也瘦了。陆定一把此事汇报给上级。毛泽东批复说,梅兰芳的影响比我都大,要温和处理。周恩来找天津市委的黄敬,提议召开欢迎梅兰芳的座谈会,让他在会上做一下自我批评。梅兰芳如释重负,徐城北评论说:“从此后他几乎换了一个人。”他很积极地参与各种慰问演出,去朝鲜前线唱《贵妃醉酒》,听战士们讲罗盛教的故事掉眼泪。

  新中国成立后,程砚秋成为第一个积极入党的戏曲演员,由周恩来、贺龙担任入党介绍人。徐城北说:“这对身为伶界大王的梅兰芳很有压力。”后来周恩来询问梅兰芳:“要不要我和陈老总当介绍人?”梅兰芳说:“总理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我只是一名普通演员,还有许多方面不够条件,还需要努力。我不敢再给总理增添负担,我就请我单位的两个书记做我的入党介绍人吧,请他们平时对我多加帮助和监督。”

  解放后剧团的形式有两种:中国京剧院、北京京剧团这样的国家院团,其中有李万春、谭富英等名家,上座率比较高,但新演员上台机会少;另一种以名角命名,四大名旦都有各自的剧团,弊端是当主角不上场时上座率很低,像荀慧生剧团,即使荀慧生出场,也只有五六成的座。孟俊泉记得那时的票价定在4角~8角钱,如果梅先生演最高票价是2.4元,他演一场顶学员们演10场,常常是剧团维持不下去了,梅兰芳来演几场。有一次连演员们回北京的路费都没有了,还要由梅兰芳自掏腰包。

  梅剧团作为彻底改造戏曲角儿制的试点,被收归国有,把中国京剧三团的人补充进去。孟俊泉刚到梅剧团两个月,有一天梅兰芳请他们吃饭,“梅先生很高兴地说,告诉大家一件喜事:我们国营了!”剧团名称不变,体制发生了变化,由国家拨款。在梅兰芳、程砚秋去世后,尚小云于1959年去了西安,荀慧生年纪已老。1963年,北京市文化部门决定对梅、尚、程、荀四个剧团进行整顿,四大名旦的名字于是才从剧团门口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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