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生：我是病毒，我是疫苗

　　黄秋生是曾经的"票房毒药"，尽管他的演技早已获得肯定。用他的话说是，《无间道》给他带来了一点运气，一个小小的警察配角居然使他成为话题，让他的演技再获褒奖。他是冷面笑匠，在我对他的采访中，他一直戴着墨镜，但我感觉得出他喜欢这样观察人。他抛出很多话端，然后看我有何反应，然后心里或许暗暗地笑

："这个白痴。"他对这个社会有很多看不惯，又有很多不愿说，于是日积月累只能在各种角色中发泄。他爱说"反话"，爱调侃，末了，他还为了掩饰自信地称自己很自卑，你以为我真白痴呀，我可不信。

　　得奖心情

　　记者：宣布你得"最佳男配角"时是什么心情？

　　黄：开心，紧张，还有压力，因为我提名了三部片，拉低了我的票数，二是因为我准备上台讲几句话，想同家里人打招呼，但最后还是忘了向儿子说几句。因为当时大家的气氛太严肃，一下子让我不能很快进入到状态。

　　记者：之前杜汶泽呼声也挺高，因为他作为新人演得好就格外受人注目，而对你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地应该好。

　　黄：先不说谁演得好不好，一个奖项如何去评审是另一个话题，评委经常是投了很多情绪票，我平时也对杜汶泽说，一个同学平时拿了30分，这次拿了35分，大家就说好，一个好学生平时拿80这次拿90你们就觉得没什么特别，如果是这样就是笨蛋理论，如果专业的话，你应该看他这一次的演出怎么样。

　　记者：获奖时怎么提到杜汶泽，是安慰他吗？

　　黄：是他自己让我这么做的，说如果他得不到奖，都让我提一下他的名，他自己不是说得不到奖今年就结婚，那我不就顺便祝贺他一下啦。

　　记者：你很在意这个奖吗？

　　黄：得奖就在意，不得就不在意，从来都没有什么影响，(会不会是之前拿过多次的缘故)也有可能，如果一次都没拿过的话可能就会有很大需要，也有自己年纪大成熟了的原因，(落败就以为技不如人了吗)不会，几个人实力都平均的话，落选也只是差几分，拿奖是别的因素。

　　记者：这次的组委会主席说除了开场曲纪念张国荣外，还是应该保持以往颁奖晚会的风格，你觉得这次气氛怎样？

　　黄：主席说什么？他是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还是不该怎么样以往一直就这样？对此我很怀疑，"金像奖"颁奖晚会以往无聊低俗，我从未觉得它庄严高贵，有格调，从来主持人在上面都是讲黄色笑话，很轻佻，像一帮小朋友在搞一个奖项，他们对社会，行业从来没有遵重的表达？我常想，这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文化呢？奥斯卡不管它怎么样，有很多其它层面的表达，不论表演啊，主持，都是专业的，有水平的。今届晚会因为之前发生了很多麻烦事，比如说要延期，张国荣先生事件啦，所以这次是我们表达对社会、对行业和人物的尊重与坚持的最好时候，昨晚还不错。

　　评获奖片

　　记者：《无间道》是今年的大赢家，你可不可以评价一下呢？

　　黄：是很好的一部电影，如果一部电影里有很多东西是不合逻辑的，但人家也不会留意，这就很好。其实每部电影都有很多缺点，很小很小的缺点，但人家看完几遍后才去讲，那它就很成功。(成功不等于艺术水平高)哪有什么艺术，要艺术就去欧洲吧。

　　记者：之前说你最想凭《想飞》获奖，你能评价一下自己在三部片中的表演吗？

　　黄：先说《一路蔗》，开始时我没有坚持，导演与我对角色的看法不同，他认为这样就够了，我认为不够，但我没有坚持，这个导演是很有情怀的，他对60年代香港感情很丰富，可我因为没坚持所以觉得对不住他；另外《想飞》呢，我很喜欢这个角色，自己也演得蛮好，花了很多时间，好的地方在于人物很丰富，有层次感，在创作上有很多素材，但我没说过想以它获奖；《无间道》呢，角色较平面，可演成什么都没有的一个角色，难就难在在没有之中建立一些空间给自己去表达，我完成得还可以啦。 记者：《无间道》里你是演一个配角，你又说角色很平面，那你怎么会接呢?

　　黄：几个演员放在一起就是理由呀，导演、剧本、故事、你听了就知道应该拍。

　　记者：《无间道》里令你印象最深的是哪场戏？

　　黄：当然是与曾志伟在差馆那场。

　　记者：但我们对你从楼上坠下那场印象挺深。

　　黄：那不关我事，是替身与音效的功劳，所以我的成功与我自己没关系。(笑)

　　记者：你那么喜欢《想飞》，哪场戏最有难度呢？

　　黄：最难的是把舞蹈老师的气质演出来，在演艺学院读书时，每个系的人都有不同气质，舞蹈的，看起来很高贵那种；音乐的，看上去白痴的那种，不梳头，不知干什么，一天十几小时关在房里不白痴才怪；演员呢，很普通的样，但很多话讲，很想表现自己，但也没什么特别呀，丑丑怪怪的，跟自己讲话的那些就是演员；科技的，通常穿黑衣像忍者一样，走路，气质，每人都不同。 对自己评价

　　记者：很多人有名后会很挑片，但你现在似乎还在不断接片，像去年《老鼠爱上猫》这样的商业搞笑片。

　　黄：去年我也只接了几部呀，《老鼠爱上猫》刘德华也接呀，因为这是公司的片，我不得不拍。反正不管它在艺术上怎样，它在内地票房大收，我们千万别只为艺术什么的，我很怕艺术家，他们只是演员，连艺术的原理原则都不知，抽雪茄的，长头发的，黑衣服的就是艺术家？你跟他讲电影、讲舞台，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艺什么术？所以我是为人民服务，大不了只是艺术工作者，或文化工作者，这个圈里我很少见到有文化的人，有很多人不看书，不思考，真不知怎么文化？

　　记者：你平时会怎样提高自己的表演水平呢？

　　黄：不停进步，不停学习，什么都看，聊天，健身也是学习呀，减肥也是学习呀，有时间有兴趣就学，比如我现在要拍《想飞》就去跳舞，下部拍考古的戏我就会去看考古的书。

　　记者：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公平，因为大部分电影都是以年轻偶像做主角，你这样的实力派也只能当配角？

　　黄：现在好了，他们发现你有票房，人家也接受了就会找你演主角，但如果没票房就是获几个奖也没用，很现实。

　　记者：现在香港男演员方面有点青黄不接，女演员还好，像杨千 ……

　　黄：是有点青黄不接，不过你说杨千 她也是演员啊？那卡拉OK也是歌星啦！不会演戏没关系，起码得有个专业的态度，我没与她合作过，但我听很多人讲，她对演出对自己都不尊重，她不认真，这不是演不演喜剧的问题，你看周星驰，他好象是在乱演，但他是尊重的，你能看出他内心的动力。

　　记者：那你有些什么建议吗，怎样可以培养出好演员呢？

　　黄：现在我与每一位年轻演员合作，我都会尽量教他们怎么演，当然得看他是否想学，如果他不想学，我就拍手说：“演得真好。”送他去死！不过我现在还没遇到一个没上进心的，都是他们主动请教。

　　记者：你对自己好像很自信。

　　黄：人应该自信。如果你专业的话，又做了那么多年。我常说专业的演员应该与律师、医师一样，他可能煮饭不行，干别的不行，但在你的专业上演戏一定行。这种自信也是慢慢建立的，从电视台出来不知什么是演戏，然后到演艺学院学习，出来再把所学与现实结合慢慢改变、建立，十几年后就有了今天的这种自信。

　　记者：你认为自己成绩与付出对等吗？

　　黄：我是一个很健忘的人，以前不觉得，付出很多得到很少，是没有运气。但现在《无间道》之后我有了一点运气，就忘了以前不爽的时候了，《无间道》里演的只是一个配角但得到这么大回响，我当初接戏时完全没料到。

　　记者：你感觉自己的事业现在进入了什么阶段，是巅峰吗？

　　黄：不会吧，我还有很多奖没拿过，"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呀，内地的什么"金鸡奖"呀……我现在还没有死，我会越战越勇(笑)！一直到退休。

　　记者：以前有段时间媒体说你是"票房毒药"，你当时怎么想？

　　黄：是滥片之王！马龙.白兰度也是"票房毒药"啊，我们演员都是很被动的，没好片找你的话，就得先拍烂片，不拍怎么生活？谁来养我小孩，养我的家，如果我一个人就吃面包够了。记得我以前读书时看过一个大陆舞蹈家的自传，有人问她为何跳样板戏，她说如果不跳十年之后就废了，再不会跳了，演员也是一样，所以我每天告诉自己说是去练习，而且还有钱赚，多好。

　　记者：那你不觉得对不起老板和观众？

　　黄：有。可后来发现老板也是很想赔钱的，你告诉他不可以这样拍，他说你找麻烦呀，后来我就不找了，我可以做得更烂，一个很无聊的事情或对白，他们却觉得很好笑啊，我后来发现电影不是拍给观众看，是拍给老板看，有本书叫《过把瘾就死》就是写给他们看的。现在他们都"死了"，而我还存在(得意地笑)，我是病毒。不过现在是疫苗，就像《老鼠爱上猫》这样的片，可能不是什么艺术，但在内地大收，有人还觉得我挺可爱，这就够了嘛，我就做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艺术不艺术是导演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

　　记者：你现在的接戏标准是否苛刻很多？

　　黄：在香港不可能苛刻，只能说有了一些标准，你只用告诉我是什么故事、角色，对手是谁，电影公司，制作成本，然后是片酬，我的要求不高。

　　记者：你认为自己的个性最适合演哪类角色？

　　黄：神经病。怪怪的、荒谬的角色，跟我性格蛮像。

　　关于生活

　　记者：生活中的你是怎样的呢，媒体很少报道你，多追踪一些年轻偶像。

　　黄：我在想你们报道的那些生活真是他们的生活吗？其实根本没人报道过谁的生活，也没人关心任何别人的生活，大家都是过着平常人的生活，是一样的这样吃饭，见客。你也可以说我过的是很普通人的生活。

　　记者：你的样子和角色多给人一种成熟感，你会不会像刘青云一样被认为是有责任感的那种男人？

　　黄：我不这样分，有些事可负责任，有些不用，我是个普通人，我就是我，我自己觉得重，老婆觉得不重，所以这不是自己能评判的。

　　记者：你经常发表一些过激言论，不怕得罪别人吗，如果是你朋友，你会这么公开批评吗？

　　黄：得罪了又能怎么样？如果是我朋友，我一般自己跟他说，公开批评的一般是与大家有关系的，比如董建华。

　　记者：你认为娱乐圈是否很混乱？

　　黄：一点不混乱，很简单的圈子，很多人把自己围起来，(你看上去有点清高，)我一点不清高，一样赚钱，(会有很多人在这个圈里混吗，)大家都在混啦，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这样的人，只是不要影响我就行，你混可以，但不要跟我说你是很厉害的人，你要是，那我是什么？

　　记者：又是自信。

　　黄：我自卑，……怕羞啊，我自信是演戏，自卑是自己挣钱不够多，不够帅，年纪大，没什么学问，所以我自卑呀。

　　记者：好的艺术家一般都会人格分裂，你是这样吗？

　　黄：是啊，我每天演戏都是在治疗自己，通过角色发泄、理解、分析自己，我在演艺学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南方都市报记者谢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