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本报记者聊起自己在“华语电影传媒大奖”上获得的两个奖项时,姜文还是一身《茉莉花开》中的扮相,回忆起当时拍的《寻枪》,他一脸真诚。(本报特派上海记者王轶庶摄)/在《茉莉花开》片场休息时,姜文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本报关于“华语电影传媒大奖”的报道,而且还不自觉地伸出两只手指,难道是联想到自己获得的“双奖”?(本报特派上海记者谢晓摄)
-华语电影传媒大奖获奖者系列访谈之“最佳男演员”兼“最受欢迎男演员”
姜文没有出席我们的“华语电影传媒大奖”颁奖礼,但我前天告诉他是陆川代他领奖时,他还特意问我陆川有没帮他说什么。我初到《茉莉花开》剧组现场,远远走来的姜文一袭风衣,礼帽压得低低的,很像剧中人物的感觉,不那么真实。两天过去,发现姜文在镜头外也开玩笑、与剧组人打成一片,该干嘛干嘛,与普通人并无二致,相比之前我对他的想象,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别人给他的明星定位,更不在意传媒对他的种种真真假假的报道。惟一让我对此作出解释的大概是他的那句话:“如果把采访者当作生人,我就什么都关闭,然后给他看一个最讨厌的样子,你以后别理我就得了。”他说这话时甚至有点像“老顽童”,一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快乐表情。
谈传媒大奖
这次我是真的因为工作不能分身没来领奖,但我仔细看了一下你们这个奖,我觉得自己得这两个奖是诚惶诚恐的,对我也是一个挺大的鼓励。如果明年有机会我应该来当颁奖嘉宾。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次华语电影传媒大奖颁给你两个奖“最佳男演员”和“最受欢迎男演员”,结果因你没出席,陆川上台4次,我还记得他替你上去时说:姜文一定会很高兴的。
姜文(以下简称“姜”):我是真的挺高兴啊,格外吃惊,格外高兴。这次我是真的因为工作不能分身没来领奖,但我仔细看了一下你们这个奖,我觉得自己得这两个奖是诚惶诚恐的,对我也是一个挺大的鼓励。如果明年有机会我应该来当颁奖嘉宾。其实我没有得过专家奖,你知道吗?我没得过“金鸡奖”,就得了两次“百花奖”,而且我觉得《寻枪》得了4个奖,这4个奖都和我有关系,所以格外高兴。你想,那时正是陆川到处找人、找钱,特渺茫的时候。我一看他的那双眼睛,就想起我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时的那种感觉。
记:你是看到他之后有这种感觉的吗?
姜:我原来不认识他,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我有个朋友有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人给你写了个剧本想交给你,还有一封信。我就说把剧本拿来我看看吧,我觉得写信这个行为挺可爱的。就一页纸的信,挺诚恳,他说“我写这剧本时就想着要是你来演就好了”。我看了,觉得这是我比较喜欢的电影,还有,那个人的态度不是花里胡哨的那种,非常不“装蒜”,非常可爱。后来剧本也寄来了。寄来后我正好马上要去美国,去了大概不到1个月,回来才看剧本。剧本跟那封信差不多,挺不“装蒜”的,而且一口气看得完。我就按信上留的那个电话回了,我说:“剧本不错,咱俩见个面吧?”他在电话里有点不相信的样子,追问:“你真是姜文吗?”我说我真是,然后就见面了。在国际俱乐部那个酒店见的面,他给我印象挺像个学生的,有点忧郁,脸很白,但是不够清瘦,有点胖,是很容易被人怀疑的样子。
记:和你看他信的感觉不一样?
姜:不,他的信也是很平淡的,不那么强烈,但你能感觉到内心的那种真实,不是花里胡哨的,见到他后,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怀疑这张脸能不能拍好电影。我的意思是:他眼神比较忧郁,像个学生,感觉不那么像能“掺和”成一件事,谈了一下,我觉得还可以,但完了他说:“姜哥,还没钱。”我说:“啊?那就找钱吧。”就帮他找钱,中间有些波折,有些峰回路转,我们俩都互相安慰过。我也不知道这事就一定能成,先试试看。我问了他,他30岁,跟我当年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个岁数。通过跟他谈话,我觉得他挺有志的,两年多了,一直攥着这个本子,被逼着改了好几次,而我那时就是不改———就这样了,看谁给钱!然后,我记得有一次他又给我发了个传真说,你得确认你要演,咱们才好找钱。我说我怎么确认?他说,你得说我愿意演陆川的《寻枪》!我说行。
谈《寻枪》冲突
我有时会简单粗暴,我扔过陆川的椅子。我们俩没有矛盾,我有压力陆川也有压力,这在年轻的创作队伍创作过程中是正常的,而且都是回忆起来让人觉得可回忆的东西。
记:外界传说在拍摄过程中,剧组发生过比较激烈的碰撞,有这回事吗?
姜:剧组?比如说?
记:好像说差点停机?
姜:没有,从来没有。我觉得组里的主创都非常“铁杆”,只是我有时会简单粗暴,我扔过陆川的椅子。我们俩没有矛盾,我有压力陆川也有压力,我说:“你不是一辈子都在拍这一部电影,你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放在另一部电影里的,你不要把一辈子的事放在这一部电影里。”这是我从自己拍《阳光灿烂的日子》和《鬼子来了》里得来的经验。有些东西是可以大步就过去的,那不是什么矛盾。有一次,确实像陆川说的“有点简单粗暴”,我当时着急了,因为想按时完成。他说要拍一个什么“孔明灯”,我觉得有点像早期“第五代”的那些东西,不太有意思,但他非常执着地说:“姜哥,姜哥,你就让我拍一次。”那就拍吧,可是那个灯放起来后并不理想,当地村民只做过1尺半直径的灯,我们要做3尺,超出他们的经验,所以飞不起来,又烧着了,树上还有电线,所以我特别着急,就把剩下的灯撕了。后来陆川仍然很执着,他拍到了一个,然后回来拿电脑加了几个进去,我现在仍然觉得那个可有可无,但导演毕竟是他,他愿意有这些镜头也不为过。所以对陆川和我来说,这不是一个“事件”,这在年轻的创作队伍创作过程中是正常的,而且都是回忆起来让人觉得可回忆的东西。
记:你们在艺术上有没有分歧?比如说结尾处你站起来仰天大笑的那段,开始你是不同意拍的,是吗?
姜:我啊,是这样,笑不笑都无所谓。我对整个片子的结尾其实有一定的看法,我觉得(现在的结局)托不住前面的戏,但是可能由于审查的原因,也可能出于导演的偏好,他愿意保留这个。那就保留吧,我还是配合把这戏演了,只是我到现在都觉得这个结尾不太有力量。另外我告诉过他,《鬼子来了》的结尾就是笑的,你要这么拍,不会比那个更强烈到哪儿去,我会把话都说出来,他也会说他的想法,每天都在争执。
谈陆川前途
陆川可以继续做导演,他没问题,而且会令人有所期待,这个不用怀疑。他第一部作品的起点已经很高。
记:你觉不觉得他挺固执?
姜:我觉得还好,正常。不固执也不就是导演了。应该固执。既然导演愿意,我也别让导演伤心呗!
记:后来拍出来的成片效果和你最初的想象是一致的吗?
姜:比想象的好。
记:是导演的作用,还是………
姜:大家的吧!大家的共同努力,是陆川最早把这样一个故事送到大家面前的,给了大家一个创作的基础,这点是不可磨灭的。因为他已经坚持两年了,在遇见我之前他已经受过无数次打击了,他仍然坚持着,我觉得这是作为导演的一个很重要的素质。
记:你觉得《寻枪》在去年的国产电影里算是个什么水准的片子?
姜:还不错吧,没跟那么多影片对比过,但我觉得起码对一个处女作来说不错,你们可以把所有的处女作都摆一块看看,陆川这个算很不错了。
记:你曾经说透过一部作品就可以判断导演的好坏,你觉得透过《寻枪》可以说陆川是个好导演吗?
姜:我觉得陆川可以继续做导演,他没问题,而且会令人有所期待,这个不用怀疑。他第一部作品的起点已经很高。
记:媒体会怀疑,他的这个起点是因为有你的参与,因为刚开始大家都在说这到底是姜文的作品还是陆川的作品,后来经过一轮宣传采访,这种言论又下去了一些,就说明大家开始对陆川有一些认可了。
姜:如果要问这句话,在任何一部影片里都可以这样问,只是不应该单问陆川,光对《寻枪》问有点不公平。
谈两人关系
两块砖头就是要互相碰撞。我们私下里会通电话,在各种关键时刻我们都会通报一下个人的态度。
记:那你觉得陆川是你带出来的吗?
姜:这么说有点恶心,特像戏班子。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他的成长是他自己的。哪一个人不需要别人发现呢?只不过有些人刻意去磨灭那些发现他的人而已。谁都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关键还得看自己。
记:前几天陆川接受采访时说,两个人都是砖头的话就没法粘到一块,只有两块泥巴才可以粘到一块。
姜:我觉得也是,砖头就是要互相碰撞。现在大家可能忘记了,让一些人和一些人合作,不是让他们来吃吃喝喝的,是让他们“碰撞”的,碰撞出一些火花才有意思。当时谢征雨、陆川、我、伍宇娟、宁静在一起叭叭叭碰撞出一个《寻枪》,这是正常的,非常好,谁愿意弄一帮棉花在那儿?有什么意思啊?
记:现在你们俩是朋友吗?
姜:是。我们私下里会通电话,在各种关键时刻我们都会通报一下个人的态度。
记:马山这个角色在你所演的一系列角色中有没有什么地位?
姜:我没想过,或者说现在想还太早。我们经常会犯个错误:没有结束的时候就赶紧得出一个结论,回过头来看,这个结论往往过早,或者比狗屁还不如。所以结论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太早了,我自己去下也没什么意义。
谈电影产业
我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时,从来没想过市场,我根本不想,不屑去想。
记:现在都说电影要产业化,你觉不觉得导演拍片也得想一想市场和票房?
姜:这不是导演想的事,电影是一个系统性的东西,有投资人,有制片人,有艺术创作人员,技术人员,有发行人员还有宣传人员,每个环节都很专业才好,不能每个人都想着钱这件事,那是不行的。我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时,从来没想过市场,我根本不想,不屑去想,我就努力去把夏雨拍好,把宁静拍好,把整个故事拍好。接近5000万元的票房,那些天天想着票房的人,未必能超过《阳光灿烂的日子》的票房,不是这么个规律,不是说我砸锅卖铁钢铁产量就上去了,这不对,导演把戏导好,演员演好,编剧写好了,发行发好,投资人承担风险,在风险中有兴奋,这才是正确的,否则还是成为大跃进,大跃进炼出一堆废铁有什么用啊,窗户什么的都没了,那就扯蛋了,要尊重每个行当内部的特性。一句话,得先有创作才有可能运作。
谈不实报道
我幸灾乐祸。爱写成谁写成谁,我还会当成笑话和别人说呢。我无所谓,对他来说是个错误,对这堆文字来说也是个错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记:这几天和你接触后发现你挺随和挺幽默的。
姜:不然我也不会有那么多铁哥们呀。我是一个挺平常的普通人而已,所以如果把采访者当作生人我就什么都关闭,然后我就给他看一个最讨厌的样子,你以后别理我就得了。
记:所以这一年来传媒老是和你过不去?
姜:也挺好啊!给我塑造另一面,然后就越来越不知道我是谁了,然后我就越来越隐藏得深了。我是不太愿意别人太过多了解我的。
记:有时传媒报道你,你心里也不认可,那怎么办?
姜:我幸灾乐祸,哈哈哈,写的这是谁啊?反正不是我,爱写成谁写成谁,我还会当成笑话和别人说呢。我无所谓,对他来说是个错误,对这堆文字来说也是个错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有时候给你带来过麻烦吗?)说实在的也没有什么麻烦,我也觉得无所谓。
记:有很多很好的演员,像黄秋生他们都说自己有人格分裂,你觉得人格分裂是一个贬义词吗?
姜:那天是在和你开玩笑。人格分裂不仅仅存在演员身上,几乎是每个人,每个人身上也不只2个,可能3个、5个甚至更多的人格,都是分裂的,只不过做演员的愿意去研究这个,把内心的这几个不同人格找到摸清,然后放在不同的角色里。我其实非常赞赏黄秋生的说法,他很高明,他这么说,说明他在这行里确实是有研究的。其实导演、编剧都一样,不仅是演员。本报特派上海记者谢晓、实习生刘浠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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