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弋弋/策划 王玉年/文

　　侯孝贤看起来很高兴，见面的时候他说下午头还很痛，现在刚缓过来。我以为他水土不服，连忙安慰。他看着我，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其实是昨晚酒喝多了。”

　　去年见到侯孝贤，问起《聂隐娘》，也许是被媒体逼问得不耐烦，他还是一脸的疲倦，“我一直在说，别为电影愁。”但我看，其实最愁的人就是他。

　　从2007年釜山电影节公布拍摄计划，到2012年在台北举行开机仪式，《聂隐娘》已经走过了五个年头。甚至有人挖苦，迟迟没有消息的《聂隐娘》会成为又一部《一代宗师》。有记者笑说，知道《聂隐娘》的时候还没交女朋友，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在经历资金受限，演员更迭，合作伙伴退出等种种困难之后，《聂隐娘》终于开机，侯孝贤也显得轻松了不少，看得出来他的兴奋和激动。

　　经过多年的打磨，在编剧朱天文和阿城的协助下，侯孝贤对于《聂隐娘》故事所处的世界观已经有了极其清晰的逻辑构建。每一个人物的前史，在真实历史中的位置都有着清晰的坐标定位，虽然这是一部奇幻武侠电影，但每一处的天马行空都有着扎实的根基做支撑。对于唐朝的历史，侯孝贤的熟悉程度让人惊讶，那个久远的年代，就好像是《童年往事》中的家乡凤山小镇一般亲近。

　　尽管对于3D技术，侯孝贤仍报以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他依旧对詹姆斯-卡梅隆在《阿凡达》中建构整个潘多拉星球的努力表达认同。从某种意义上讲，《聂隐娘》就是侯孝贤的《阿凡达》，他在唐朝文化的基础上，设计了一个逻辑严密而塞满想象力的小宇宙。而这也促使他彻底颠覆了唐传奇中《聂隐娘》的故事，让侯孝贤的武侠世界，充满了更多的可能。

　　筹措资金既容易又困难

　　“8000万新台币都没要”

　　新浪娱乐：之前您说过拍《聂隐娘》不需要很多投资，但现在的成本达到了9000万人民币，为什么加码投资？

　　侯孝贤：因为要拍唐朝的故事。我在台湾搭景就很费钱，唐朝的建筑都是木结构的，在内地很难找到那些材料。有些摄影基地虽然有唐朝的建筑，但我觉得不够好。

　　坦白讲唐朝人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只能研究和琢磨。唐朝胡人多，所以他们不是我们想象中汉人那种非常内敛的感觉。李世民当皇帝，还想要和安禄山跳那个胡旋舞，这一点和新疆人很像。聂隐娘出生的魏博(唐朝地名，现在的河北南部、山东北部)有很多老臣，我就找了很多60多岁的京剧演员。他们的家眷每一个都要30人以上，老的、年轻的，不同的年龄……这些都需要钱。

　　新浪娱乐：要是没有那么多投资，你会怎么做？

　　侯孝贤：反正电影怎么拍都可以啦，我最初想用最简单的器材，来打破一些拍摄的惯性。我开始想要用二战时期专门拍纪录片的宝莱(Bolex)摄影机拍摄，一次只可以拍30秒，这是一个限制，而这种限制拍起来对我来说最有意思。

　　上一次我们公司的姚宏易拍《金城小子》基本上就是用这个，好的摄影师会对摄影有一个敏感，摄影开始的时候一下子就可以抓到演员，不需要摄影机摆在那里，又要推又要摇……我觉得那会非常有能量。

　　但是后来又觉得太难了，我的摄影师李屏宾几乎看不见取景框。后来打算改成法国的阿通(Aaton)摄影机，也很小，但最后还是决定用传统的。

　　但是传统的拍摄方法就意味着人多，需要那些必须的配备，光摄影和灯光就用了两个大车。我这次银幕的比例想要回到以前，(1:1.33吗？)是的。现在都流行拍摄1:2.35的，但我不喜欢那么宽、那么长的镜头比例，我还是选择1:1.33。我觉得1:1.33拍摄人和背景的关系特别好，而且很集中，我就建议李屏宾尝试一下。

　　新浪娱乐：很多人都觉得，《聂隐娘》之所以耗费了那么久才开拍，主要是因为钱不好找……

　　侯孝贤：没有啊，其实不是。我和内地合作，他们只需要出4200万就可以了，剩下的钱我找。郭台强的台湾"中影"打算投资2000多万人民币，后来我只让他们投1000多万人民币，其他我们自己申请辅导金也有1000多万人民币，我自己再找2000多万，我觉得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

　　新浪娱乐：有消息说"国发基金"当时想要给你8000万新台币的投资，但是你后来没有要？

　　侯孝贤：当时"国发基金"第一笔3000万新台币的钱已经进来了，我一个朋友再给我6000万新台币……

　　但是他们这些基金的律师很奇怪，会问我"假如这个电影赔本了怎么办，是不是你要先还给我们钱？"那这叫什么投资呢，我听不懂。

　　拍电影有点像赌博，他们没办法评估电影的回收会怎么样。美国有一种"完工保险"，在拍摄时候找银行来评估，他们负责电影要在30天内完工。但是台湾的银行没有这个业务，后来他们建议去找日本的公司，但是要和日本的公司合作就要预付1200万新台币，还要派日本人来监督，我就想算了，全退给他们。

　　新浪娱乐：好像和好莱坞拍片的感觉有点像。

　　侯孝贤：好莱坞的钱全部是找银行贷款，银行保险，所以他们的工作是不能超时的，这种做法只有他们可以做到。而且一场戏写好之后，他们要在各个角度都要拍，然后就是细节、动作，拍完之后就根据分镜头剧本剪辑。那个是很耗底片，耗人力的，他们还有全世界的市场，我们现在做不到，工业到不了这个程度，起码在亚洲是不能这么做的。现在我还是单机拍，你给我双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新浪娱乐：在内地找4000多万很容易吗？

　　侯孝贤：在内地拿9000万拍电影是大预算，就好像《武侠》那样，但我已经出了一半嘛。但是我可以先从欧洲、北美、加拿大、南美卖版权，也不需要很多，(版权费)300万美金就够了。

　　聂隐娘的前世和今生

　　“把她设计成自闭症患者”

　　新浪娱乐：你觉得《聂隐娘》是商业片吗？

　　侯孝贤：我不看重是商业片还是艺术片，但我就算我拍商业片和别人也不会一样。其实关键是要把所有剧情结构搞清楚，临时要改就没得拍，不像拍时装戏可以边拍边调整，所以剧本要非常严密，这也是我为什么耗了那么久的原因。

　　新浪娱乐：意味着这次即兴的东西不会特别多？

　　侯孝贤：即兴也不是变化那么大的，我所谓的即兴是一种调整，基本上就是一种情境，它的来源你要很清楚。

　　其实我可以用任何演员来演电影，但为了商业元素我会找明星，但我也有自己的判断，我会想办法找出某个人的特质出来。

　　新浪娱乐：比如说舒淇[微博]？

　　侯孝贤：舒淇在拍《千禧曼波》以前，接触的都是香港电影的那种短镜头，我是看了她的广告才找她合作。

　　我的电影没有什么对白，只是把内容写在纸上，里面有些细节交代情境。拍完了之后在戛纳看电影，舒淇说她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另外的可能性，有一种劲，之前她拍摄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这是对她来说是非常强烈的刺激。

　　新浪娱乐：舒淇会有唐朝人的气质吗？

　　侯孝贤：我把她设计成"亚斯伯格症"(Asperger's syndrome)患者，就是比较轻微的自闭症，对某种喜欢的东西特别专注，而且很固执。所以她武术很厉害，但是她非常固执，这也是她不能当刺客的原因之一。

　　要刺杀的田季安是她的表哥，以前是青梅竹马。田季安的养母是嘉诚公主，这是真实的人，我在《资治通鉴》看到这人觉得合适，也很有意思，就加进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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