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于解读的解读
电影比原著更加经典?
华语影像里关于爱情的最崇高阐释
在营造爱情的崇高感上,这部电影不仅仅只有“郎才女貌的门当户对”、“不掺杂欲望的成分”、“亲情降级从属地位”这么三把保险锁,我们这两个主人公的爱情明显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电影从“对视”层级的爱情开始。在电影的开始,火车站场景,为偷见焉识而来的婉瑜,在火车站高架桥上与焉识互相张望。这时的爱情处于“相互凝视”的阶层,“我的眼里你是唯一”,是我们普通人认为的“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式爱情,也是其他影视作品所呈现给我们爱情。导演不满足如此浅显的表达。镜头一转,进入婉瑜患病和焉识回家阶段,陆焉识为唤回婉瑜的记忆,不惜翻照片、修钢琴、读信……这时的爱情已然达到了布鲁格在《西洋哲学辞典》里编著的那种“爱是把自己转向对方”的层面上,婉瑜心念丈夫的回归,焉识则在女儿的提点下一心照顾患病的妻子,不再关心记忆恢复的问题,这是另一种悲伤的“相濡以沫”,悲剧的意味进一步浓郁了。
电影并未止步于此。如果说之前的铺垫都不曾给予观众宣泄情绪的机会的话,电影最后一个镜头,老气横秋的婉瑜像是一尊望夫石, “刮了胡子”的焉识却显得的年轻,二人同时望向车站,这份依靠大雪烘托的纯粹把爱情具象化成一种宗教,达到最崇高的顶点,观众的情绪最终与镜头一起凝结。这其中的道理,正如圣埃克苏佩里在他的作品《风沙星辰》提到的那样,“真正的爱,并非相互凝视,而是共同朝向一个方向望去”。张艺谋对爱情的把握是国际级的,与诸多广为流传的文学名著中刻画的崇高爱情保持一致,明显高于原著几个段位。
电影丢失了原著阐释的意义?
被质疑的极简与被抛弃的时代
极简主义在文学和电影的创作里备受推崇。从海明威的“冰山理论”而来,极简主义在雷蒙德-卡佛的文学创作里达到极致,在卡佛的短篇小说里,我们几乎看不到丝毫带头主观色彩的描述。去年和前年大火的迈克尔-哈内克的《爱》则是极简影像里的代表,没有任何夸张的镜头堆砌和煽情的手段,场景和人物设定也减到最少。通过这些案例的对比,这部《归来》实际上并没有把爱情极简到一饭一蔬、一步一行的地步,所有的情节行进、情感堆砌以及演员表演情绪的饱满感,非常厚重、华丽,并不符合极简主义的标准。它的极简只是表现在画面色调、镜头以及对原著细节的大幅度删减上。
这种删减给予原著拥趸们一个切实存在的理由,电影所表达的内容远不及原著那么丰富。比如,原著里陆焉识对婉喻的感情更为复杂,心理层次也更为鲜明。在娶婉喻之时,焉识对这个被继母包办的婚姻并不喜欢,他对婉喻的情欲更多是一种“醉汉的行径”。作者如此描述,“我的祖父热恋我祖母比我祖母热恋我祖父迟了许多年”,焉识对婉喻爱的产生正是身体的不自由与婉喻的不舍弃建立起来的,其中还包含着早年两次出轨的负罪感,还有“回想起二十来岁的婉喻的每一瞥眼神,发出痴汉、浪荡鬼的傻笑”的情欲。电影的改编,显然把这种复杂的心理删减得更单纯了,更把原著读者对那个时代影像化的期待浇灭了。
各打十大板
电影和原著都讲了一个未讲清的故事
电影并没有完整的离开原著。张艺谋一直强调电影的故事与原著并无太大关系。但是实际上,旧照片已被剪去一半,信里也是焉识个人的经历,弹钢琴只能勉强映射两人旧日的影子……电影并没有讲清两位主人公这份深厚的情感的建立和来源,使得整体情感的铺设像是无根基的空中楼阁。在原著里前半段陆焉识、冯婉喻、恩娘三人之间的故事,焉识和望达、韩念痕的出轨情事,恰是后半段焉识对婉喻情真意笃的最好解释。因此,与原著的洋洋洒洒和戏谑俏皮的叙述相比,电影显得更沉闷枯燥,假如没有原著留给人们的印象,观众要想入戏并非那么容易。
原著也没有想象中的经典。雷蒙德-卡佛在他的《谈写作》中说,“有些作家很有才华,但是,对事物独特而准确的观察,再用恰当的文字把它表述出来,则又另当别论”。米兰昆德拉则在《小说的艺术》里说,“小说是发现的延续,而非所有写作的累积”,“小说家不是任何观念的代言人,甚至不应该为自己的信念说话”。严歌苓显然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但是越来越多人认为她这种有才华的叙述方式和所表达的主题之间出现了偏差,这个有着通俗文学框架的小说,带有过于鲜明的个人化观念以及私人信念,炫技、张扬、浅薄,案例之一就是作者对旧上海、大西北的刻画显得过于主观想象。并且,作者把人物也设定在一个极不自由的狭窄视线里,性格被固定化的后果就是,所有的描写都好似戴上了枷锁,忽略掉一个人物在某个环境中为生存所作出的抉择的各种可能性。这种以价值观主导的写作,是以写作者说教为主导的,抹杀掉了读者对小说人物形象理解的自由,也抹杀掉小说人物“活”在读者心中的希望。陆焉识这样一个经历丰富的男子,已经小巧到了恩年的娇嗔和婉喻的温婉里去了。
所以最终,原著里那句话是对的,在读者和影迷们看来,这两个版本的陆焉识的确都不是“有用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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