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龙：《刮痧》非常“好莱坞”
http://ent.sina.com.cn 2001年03月07日11:31 南方网
在别人称赞《刮痧》像好莱坞电影之后，导演郑晓龙表现出了复杂的心态。
在美国，迪斯尼等几家大片商看片后非常惊讶，觉得一个中国导演居然能拍出这样一部作品———其叙述方式、立意、节奏和制作质量，和“慢慢悠悠”的中国影片截然不同———非常“好莱坞化”。“尽管对方是善意的，但他惟好莱坞至尊的表情，还是让人觉得如鲠在喉。”郑晓龙在拍片自述中说。
但在国内有评论说他“成也好莱坞，败也好莱坞”之后，郑晓龙的态度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好莱坞”、“奥斯卡”、“诺贝尔文学奖”……当距离自己很遥远的时候，中国人都是又恨又爱。
记：《刮痧》是你的第一部影片，不知道你自己的看法究竟怎么样？
郑：有遗憾的地方，有很多东西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按照自己的设想实现。但也有很多我自己觉得很聪明的地方，比如说追车这一段，可能中外电影还没有这样追车的。但我觉得应当拍得更好，氛围可以营造得更好。但没办法，我本来剪了两小时二十分的戏，后来剪到一小时四十分，剪掉了四十分钟。
记：为什么会剪掉那么多？
郑：因为电影局有规定啊，一般不能超过一个半小时。我是第一次拍电影，这些我都不知道，后来紫禁城影业公司跟我说，哎，晓龙，不能那么长哎，电影院会有意见，因为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晚上可以演两场到三场，你这个就只能放一场到两场，票房却不会因为你增加四十分钟增加多少钱。所以我只好剪，有的整场戏都剪掉了。
记：你拍电视剧很成功，但电视和电影毕竟是两种思维方式，所以很多人认为，你第一部电影的水平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郑：其实我一直都是电影的思维，《北京人在纽约》不是好多人都说拍得像电影吗？因为我小的时候就是接受电影的教育，那时候没有电视。我看了大量的电影，其中很多“内部电影”对我的影响很大。记得有一次我看电影《冷酷的心》，后来看完跟别人讲，从第一个镜头讲起，一直讲了两个多小时，电影本身才两个小时。看完《魂断蓝桥》，难过得我三天都不愿意跟别人说话，当时这些电影对我的冲击特别大。所以我自己可能更喜欢电影的思维方式。
记：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接触电影这么晚？你想想，当年拍《北京人在纽约》的同道冯小刚都拍了几部电影了？
郑：我是一个电视制作单位的负责人，我首先要把电视做好。我拍电影是有点晚，其实我1995年就对这个剧本感兴趣，如果我当时不当这个中心主任，或者我做了这个主任不太多考虑，可能这个电影早就拍出来了。
记：看来《刮痧》是你积蓄了很长时间的东西，是不是攒着劲儿，要一出手就特别漂亮？
郑：我总希望它能跟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中国的一般电影不太一样。把我自己对电影的认识放到里面，比如说，带点好莱坞化的……(低头嘿嘿地笑)
说到好莱坞这个问题，有人评论我是“成也好莱坞，败也好莱坞”，我认为他看得很准，但是对于后面的结论我持保留态度————为什么“败也好莱坞” 啊，好莱坞怎么就败了呢？中国人难道不喜欢好莱坞吗？以7％的生产量，占世界70％的票房，难道不应该让中国搞电影的人好好琢磨琢磨吗？
其实，好莱坞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并非只有一种样式，举个简单的例子，《霹雳天使》是好莱坞，《大兵瑞恩》也是好莱坞，《真实的谎言》是好莱坞，《辛德勒的名单》也是好莱坞，包括我最喜欢的、英雄主义的《勇敢的心》也是好莱坞啊。
记：不过，好像电影界有一个说法，大家似乎羞于承认自己喜欢好莱坞，觉得挺掉价似的。
郑：我觉得这样不好，这正是中国电影越来越失去观众的重要原因。实际上欧洲大部分人并不怎么看欧洲电影。电影毕竟还是一个商品，先把观众拉进影院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别人说我的片子像好莱坞，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把这话当赞扬来听的————中国还有哪部电影让人说像好莱坞了？这是第一部吧。我觉得……挺光荣的，不觉得丢人(笑)。这就跟文学圈一样，早些年敢说喜欢金庸的，我是其中一个————我原来是作家协会会员。那时候要说喜欢金庸，也是很丢人的事。
记：在这方面，你有没有真的和电影圈的人产生冲突？
郑：电影圈有一个说法，说是拍给一百年以后的人看，我在我们艺术中心就说，欧洲人这么做，可以，他们拍电影是用的自己的钱，人家爱看不看，但是我们中国拍电影哪个导演拿自己的钱了？都是国家给你的。国家是拿的老百姓汗滴摔八瓣儿的钱给你，希望让你拍出老百姓爱看的东西，你却说，“我不是拍给你们看的”————说这话，要有点艺术家的良心吧。
所以我觉得《刮痧》要拍得老百姓爱看，要感动老百姓。《刮痧》提出了文化的话题：文化的对立、文化的冲撞、文化的沟通、文化的理解，提出来就够了，最后还是要让老百姓在一种感动的情绪中离开剧场。
记：但我却觉得你这个影片在思想上表现得直白了一些。不仅是刮痧，从打孩子、难产时“保大人不保孩子”这些处处都在强调文化冲突，反而觉得有些刻意了。这是不是“主题先行”造成的麻烦？
郑：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中国人看这个片子都是看的文化冲突，而美国人看这个片子，却都认为是“亲情片”，看到的都是父子三代的感情和责任。
记：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
郑：其实这种差异也是文化冲突。我们从导演到观众，接受的教育从小就是 “文以载道”，而外国人可能看到那个“文”就足够了，这部片子在圣路易斯放的时候，很多外国人看得流眼泪，但他们没有想到什么文化冲突。
特别好玩的是几位美国演员，到中国来做宣传没几天，就知道说什么话最能让观众鼓掌了，那就是“促进中美人民之间的友谊”，底下就“哗……”(笑)这要在美国……所以，你看，处处都有文化差异。但有一点，就是亲情，对家庭的责任，这是中国人和外国人一样的。
记：你的影片产生的过程和别人不一样，比如说，张艺谋的工作方式好像是到处搜集好的剧本，从中选择一个再深加工。而你是先有了文化冲突的概念，再为此定做剧本。
郑：我宁愿把你的说法“主题先行”换成是“思想先行”。你首先对于一个东西有了感触。然后你发现这样一个故事时就能马上抓住。比如说，如果有一个合适的故事，我会拍一部关于诚实的电影。不诚实已经成了社会公害，还有腐败的问题，现在腐败已经渗透到每个角落，不仅仅是官员，一个医生、一个出租车司机、一个教授，只要他手里有一点点权力，他都会腐败。如果有这样的故事，我可能就会被触动。比如说，姜文对中日战争一直感兴趣，他研究好些年了，当有一个《鬼子来了》那样的故事时，就能迅速抓住，并且一直挖到文化的根上去。
记：为什么男女主角的对话要用英文？这一点让很多人无法接受，而且，看起来对蒋雯丽的表演是个障碍。
郑：这是我在技术上考虑不周，因为原来的想法是回来之后要全部配音，所以考虑到在国外的发行，就让他们用英文对白，没想到回来之后很多人都更喜欢原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国语说多了，梁家辉也不行。
记：会不会像《卧虎藏龙》似的，在国内放映有很大的语言障碍？
郑：梁家辉普通话确实讲得不够好，但是你发现没有，并没有影响观众投入感情，而《卧虎藏龙》只要周润发和杨紫琼一开口，观众哈哈就笑，成了喜剧了。梁家辉的国语比他们说得都好(笑)。
记：国外的发行怎么样？
郑：现在正面临一个尴尬，在美国艺术片和商业片的院线完全是不一样的，他们现在不知道该把这部影片归入哪一类院线。
记：拍电影是不是这样，你原来只是想了却一个情结，但实际上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郑：对，现在就有人找我让我拍一个有关狄仁杰的电影，就是我们唐代的狄仁杰，你不知道吧，在欧洲他是三大侦探之一，与福尔摩斯、波洛齐名。荷兰人高罗佩写过有关他的小说，非常流行，欧洲人想拍他的想法由来已久了。他们希望8月开机。
记：那你以后的片子是不是都会贯彻好莱坞式的风格？
郑：那不一定，我要根据故事来定，《刮痧》讲的是发生在美国的故事，可以这么去拍，但一个发生在中国的故事可能就不适合这么编，比如说，狄仁杰的这个电影可能就不会。我现在正在看剧本，我觉得不能完全按照他们的角度，要加上中国人对狄仁杰的认识。(南方周末记者 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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