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聪明的希腊人发明0至9这十个数字的时候,也许只是纯粹地想用一种方法对宇宙万物作一个简单而规范的记录,但他们绝不曾想到在几千万年之后有一个四位数经过一番排列组合之后,在一个人的重新定义和诠释之下会延伸出超越其符码本身的意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人们对这串数字的感知度超越了对圆周率的记忆度。因为我们记忆圆周率约等于3.1415926,是出于某种需要的强迫记忆,它需要时间不断正面加强,而记住这串数字则更多地来自于一种情感上的偏好。它已经被我们的记忆牢牢地锁住,我们不用担心会遗失这把记忆的钥
匙,因为在一位神奇的列车长地引领下,我们正乘坐一列火车通往一个没有记忆伤口的终点站,那里的时间有个缺口,叫做2046,而这个神奇的列车长就是王家卫。
这是第一次导演王家卫以及片中的主要演员和我们坐在同一个影院看电影,感觉很新奇。尽管他们的位置离我很远,但还是在观看过程中会不自觉地揣测他们此刻的心情。我想这些演员除了期待之外,还有一份忐忑吧。因为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没有绝对的主角,哪怕是星光熠熠的世界巨星也只不过是他故事中的一个人物而已,而真正的主角是他自己。而《2046》更加证明了这一点。影片中周慕云分别和黑蜘蛛、白玲、静雯发生了三段或短暂、或疯狂、或旖旎的情感纠葛,而对这三段情感归属的选择与其说是周慕云还不如说是王家卫自己,他将周慕云和他遭遇的这五个女性所发生的故事谋划出多种多样的可能性,但我想无论他选择哪一种故事的发展或结局,王家卫所要诉诸于影片的一个主旨不会改变,那就是周慕云从来没有忘记过张曼玉扮演的苏丽珍。
看完《2046》,我忽然想到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深深爱上一个人,却不曾得到他,那你之后所喜欢的所有人和事,都有他的影子。周慕云会喜欢上黑蜘蛛、会特别留意住在2046里的白玲,会不知不觉对酷爱武侠小说的静雯产生好感,皆因为她们都有苏丽珍的影子,他就好像收集邮票一般,收集着和苏丽珍有关的点点滴滴。当周慕云拥吻黑蜘蛛的时候;当周慕云告诉黑蜘蛛,如果有一天,她放下了过去,就去找他的时候;当周慕云对白玲说,“有些东西永远不可以借”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王家卫其实在制作《花样年华》的时候,脑海中应该就已经有了关于《2046》这个故事的灵感,他绝对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所以,无论从电影的音乐、构图、或是影调,我们都能处处感受到《花样年华》的影子,而导演的影子也隐含在了“黑蜘蛛”那只黑手套里,那只神秘的左手如同王家卫墨镜背后的那双眼睛,令人好奇。
或许是因为曾经学过美术的关系,王家卫有种深刻的恋物癖,且对数字也有种特别的偏好,这构成了王家卫影片的肌理元素,也成就了其电影的一贯风格。他习惯于把时间转化为物态,并迷恋于运用独白对时间进行精确的数字记忆。例如在《重庆森林》中,警探金城武将“5月1日过期的凤梨罐头”比喻即将过期的爱情,爱情被一个日期轻易地截止和阻断,王家卫总是以一种残酷和绝对的时间观来重新定义现代情感,表现一种被拒绝、或逃避、或错位、或错失的爱。这一母体在《2046》中得到了进一步延续,两个人总是有一方背对着另一个人;而关于“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这一观点通过周慕云的感慨而得到了再一次强调,所不同的是,影片中被物化的不再是时间而是记忆,王家卫用一种更加极端甚至是荒诞的方式表现爱情的残酷以及人们被拒绝之后的反应,谘≡窦且溆胩颖苤涞姆从ΑF涫翟谙质瞪钪校奔溆涝恫换嵊腥笨冢匀说募且渥⒍ɑ嵊猩丝凇?/p>
一位记者朋友告诉我,这次她在首映典礼上看到的《2046》和她之前在戛纳电影节上所看的是完全两个版本,王家卫选择用两个不同的故事来诠释《2046》,是因为故事本身就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如同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在选择中不断延展的过程。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但你不知道他对你的感觉,你可以选择向他告白;如果你觉得自己心沉重得已经无法负荷,你可以选择将心中的秘密藏进树洞里;如果你的记忆有了伤口,你可以选择做一个关于《2046》的梦。(上海师范大学广播电视艺术学02级研究生陈宝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