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好好地写一篇刘德华。但，刘德华难写。因为昨天不写，今天报上、电视上、网上已有他的新鲜消息出炉，当你还在消化它们之际，明天已眨眼来临，另一堆头条、侧条又如军队般杀到。是的，要写一篇较为分析性、探索性的刘德华，未尝不可以用打仗来形容，作者要找出切入主题的角度，就如为了直捣黄龙而必须深入阵营，偏偏对方“兵不厌诈”，时而大包围，时而打游击，总之教那想把他“拿下来”的人疲于奔命。
就以刚刚过去的九月为例，你能数出几天不是刘先生的大日子吗？发新唱片不过是上个月的事情，却好像童话般，教人一想起便觉得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刘德华的人生的比喻——新片《童梦奇缘》(内地名《童梦》)才刚上画，《再说一次我爱你》已紧锣密鼓接力，届时他又将搭上开往《墨子攻略》的开机场地的飞机，而这都是六个月内完成的工作，试问，我们对于《天下无贼》，那出一年前的电影，又怎会不觉得是童话一样？
当有人一辈子不过是为一份工作，贡献六七十个寒暑，我们的刘德华却把时钟当成如来佛祖，他偏要做那爱翻筋斗的孙悟空，务求跳出时间大神的手掌心。
所以，《童梦奇缘》不只是刘德华的其中一出电影，即便它不全然是“代表作”，但没有人能否认，《童梦》只有刘德华能演，也只有刘德华能把《童梦》的境界大大提升——由于刘先生是在我们眼前一天一天地长大，他在片中的回到少年与走向暮年，既有香港电影工业发展的影子，也有香港人踌躇于生母养母哪个更亲的心情故事。是这番折射出香港人情怀的特别效果，使我放开怀抱接受了这出曾被我神经过敏地担心它会抄袭《飞越童真》(Big)的Kidult电影——刘德华不是扮演汤姆·汉克斯，刘德华是在扮演创造和改写历史的刘德华。
有人批评香港明星一直只能演自己。出此语的人想必是不太明白“明星”的定义。明星其实就如时装设计师，你可以喜欢或不喜欢他们的“风格”，但川久保玲和维维安·伊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的款式再千变万化，其注册商标还是不会不翼而飞的。上述两个名字属成功类，所以潮来潮往仍不受磨蚀。而这，便是名牌之所以堪称“明星”的定律。没有一颗备受爱戴的“明星”不是深入民心，就算“大支嘢”(大腕)如卡尔·拉格菲尔德(Karl Lagerfeld)入主香奈儿(Channel)，他也要用香奈儿的语系来演绎KL。
明白这道理之后，我可以选择不喜欢罗伯特·德尼罗，但非关他太德尼罗，而只是德尼罗不是我杯茶。而刘先生，在《童梦奇缘》里演得最神采飞扬的，毋庸置疑，确就是刚从小男孩变身成年人一段。好看，是因为表演打从心坎出发——我愿意相信他是Boy At Heart。
请不要忘记，没有刘德华，我们便没有从武侠剧中活过来的经典少年侠客形象，俗称“小子”。《童梦》里刘先生初长成一大块俨然是杨过的复活，甚至，我在《童梦奇缘》里竟发现它嵌住了《神雕侠侣》：误会母亲被后母害死，不就是以为黄蓉杀死杨康？莫文蔚原来是现代郭伯母，连专做和事老的父亲黄日华，也是当年的郭靖。单恋妙龄老师，岂不是小龙女化身？冯小刚的高人便是欧阳锋和周伯通的混合体。同学大雄犹如杨过入全真教的缩影，而结局戏院一段与应采儿相见不识，则是杨过与小龙女十六年之约的逆转，更添惆怅。
在那情怀似曾相识，但背景迥然两样的故事里，难怪《童梦》中的刘德华如鱼得水。 林奕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