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愚蠢的人是：高估自己而低估别人的人。这个在前两次失败的影程中没有一点反思的“思想膨胀者”，居然刚愎自用地对着全中国未看电影的大众说：他拍了一部好电影。就像古代皇帝对臣民的居高临下，但他是用金钱说话，以及前半生的信誉。
如果对他宽容一点，暂时不用他令我几近呕吐的观感来评价《无极》，那么他的前半生的确走得过于辛苦而沧桑。《温柔地杀我》是既没立场又没风格地向好莱坞的投降，而《
和你在一起》企图用体制的思维方式修改自己的存在。《无极》的炮制正在于前两条死胡同唤起了此人重筑个人神话王国的野心。
陈凯歌从一个具有人文精神的大导演，堕落为一个对视觉幻象极度迷恋的匠人，是和他一直不切实际的“王者意识”有关。他个人美其名曰为“热爱电影”，看清楚的人会以为他的一生都在较劲。这种可悲的王者意识，和张艺谋是不相同的，后者还有在《十面埋伏》里玩耍的真性情。两人各自取的电影名字也可看出他们的不同：一个心里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一个还在被自己的膨胀的欲望所迷惑。将电影取名为《无极》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聪明到极点的人，一种自以为聪明其实很愚笨的人。可惜的是，陈凯歌当年的长处是他的厚重的人生体验，而如今他的神神叨叨太不着边际。往往，人容易将自己的堕落视作升华。
《无极》里的昆仑跑得比野牛还快，令人感觉这是陈凯歌在用蛮力奔突于中国大众之前。如果“无极”是按他理解的自由和解放的意思，那么电影里所有的角色始终为束缚而擒。奴隶昆仑的身上被愚忠所束缚，使他的蛮力趋势更偏向于愚笨而不是单纯；无欢的阴谋处处得逞，但他居然笼罩在孩提时被倾城欺骗的阴影里不能自拔，令这个角色的心智缺陷放得很大；大将军光明的束缚再明显不过，他那身鲜花盔甲便是权势的象征，他的难以克服的束缚是对功名的追求；倾城身上的束缚看上去有满神当年关于爱的诅咒，其实还有陈凯歌对女性命运的理解：她逃脱不了几个男人爱与恨的纠缠，而充满世俗女子的轻信与盲目；鬼狼如果不是在临死前另一次“背叛”，他的一生就要从头到底束缚在背叛者的黑色羽衣里……这样的人物关系在一部所谓的“魔幻神话”电影里，只展现动作上的恣意飞扬，他们空间上的天地很大，甚至能和光速并驰。但他们在精神上一点也不奔放而自由，这就是《无极》的悖论，陈凯歌还远远不懂得东方气质里的无极。
当昆仑看似很浪漫地拉着倾城，像拉着风筝一样地飞奔，猛然想到《无极》里的飞驰为什么显得如此笨重，那是因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被恨———这根无形的绳索拉紧着。电影的末尾，几个角色有点良心发现，但这是在不信任的打斗中两败俱伤下而为，还是恨更为浓烈。最后，昆仑带着倾城而去。显然影片最后的草率结束，使一部很用蛮力的电影头重脚轻。昆仑携得美人归满足了观众的心理需求，也使这部非常世俗的被人妄称为“史诗”的片子没有了悲剧感。当然，你可以想象这是陈凯歌的某种人生得意的憋不住的流露。
如果这是导演通过神话世界对众生世界的刻画，那么是缺少悲悯情怀的，甚至对人有一点点敌意。陈凯歌过于想着征服世界，功名性过强的他只是在昆仑身上图解了他对超人的热衷。所以为陈凯歌惋惜，他一辈子都到不了黑泽明的境界，后者在《影子武士》和《乱》这样的史诗里留下了悲壮的一笔。
且不说陈凯歌绝对没有魔幻的想象力———《无极》在细节上是反魔幻的，只来看看中国此类大片在形式上的没被人提出的误区。为什么《无极》不是华丽而是虚华，不是神话而是庞杂呢？因其美术上走的是东方路线———非常虚幻而飘逸，但故事与人物又很实，走的是好莱坞路线。前者是因为张陈等人要在西方人面前标榜东方人的立场，后者是因为他们要商业票房，他们不敢要真正的东方精神。同类好莱坞片子如《指环王》，它的美术和剧本是虚实一致的。这就是中国大片还会满足好莱坞的观众的道理，这也是为什么《无极》如此苍白虚华的原因。
《无极》里有个白羽毛飞到昆仑面前的镜头很像《阿甘正传》，看的时候在想，昆仑真的有阿甘的气质多好———真的平民化而温馨。而昆仑进化的是从奴隶到做人的过程。人的姿态放低一点比较好，放不下，就会拍出超级烂片还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