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唯身在名利场却与娱乐圈若即若离。她的独立个性和文艺范儿被众多人解读为反叛、勇敢与特立独行,虽然这未必是她的真实性格。但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做一个好演员。
本刊记者/万佳欢
(中国新闻周刊网独家稿件,未经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刚开场,汤唯勒紧肚子,故作镇静地站在美国海关人员面前,接受询问:“You are single(你单身吗)? ”
汤唯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想去美国生孩子的孕妇。她忽然停下表演,转向导演薛晓路[微博]:“诶,我这里可以唱个歌吧?”得到同意后,她立即有点“二”地唱开了:“I am a single lady(我是一个单身女郎),I am a single lady……”
薛晓路觉得汤唯的这个现场小设计很有趣:影片的轻喜剧基调一下子有了,女主角的人物性格也有了:大大咧咧、说话不过脑子、傻乎乎、还有点“小得瑟”。
与自己演过的那些很正、很惨烈、很忧伤或者很文艺范儿的人物相比,汤唯这次遇到的角色完全不同。
在国内女演员里,汤唯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从2010年至今,人们能看到6部她参演的电影先后上映,几支广告在电视台里来回播出,也能看到杜撰她留洋经历的帖子和各式八卦在网上疯转。而她一直保持一种与娱乐圈的微妙关系,不浸淫不远离,该她出现的名利场她总会现身,但也从未见她在脱口秀里掏心掏肺。
汤唯有大家所看不到的东西。在对她很熟悉的著名戏剧制作人袁鸿眼里,她的特殊性在于,“很把自己当成一个演员”,而且,只是一个演员。
当汤唯撞上喜剧
实际上,在导演薛晓路写完《北京遇上西雅图》的剧本之前,投资方对这个项目并不看好,“大家都觉得,一个爱情故事的女主角怎么可能是一个孕妇?”薛晓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而辗转读到剧本后,汤唯喜欢上了这个故事。一是因为故事里的爱情有一种“两个人无需言说的默契”,这是她很久没有看到过的;二是因为对喜剧的“好奇”。汤唯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总结。
汤唯从未演过喜剧,她和导演都很忐忑。女主角在影片中性格翻转很大,以致于剧本写作时,薛晓路对演员人选完全没有概念。
2011年夏天,汤唯和薛晓路一起吃了顿饭,谈了三四个小时。薛晓路惊喜地观察到,汤唯身上有一种女主角应该有的简单、率真和大大咧咧;汤唯也明白这个角色的喜剧性不在于怎样耍宝,而是特殊人物状态放在特殊情境里而产生的,所以不用按惯有喜剧方式来处理,只要略微夸张就行。
尽管如此,汤唯还是认为喜剧部分是出演这部影片最难的地方之一,“喜剧是表演的最高境界,”汤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有的人光外表就能让人感觉十分可乐,可对于文艺范儿的汤唯来说,只能靠自己的表演赢得肯定。
为了《北京遇上西雅图》,汤唯开始练北京话、根据角色需要,愣是把自己流利的英语改成结结巴巴又别扭的中式发音、天天把塞有铅球的书包背在身前找孕妇感觉、研究对手戏演员海清[微博]和买红妹不同的喜剧表演方式。
她看薛晓路找来的一些风格、人物状态类似的国外电影,甚至把一本名为《我在美国找老公》的书读完。“她很职业,”薛晓路对《中国新闻周刊》这样评价。
汤唯清楚一个职业演员为一个角色需要付出什么。拍《晚秋》时,她申请去监狱,关上铁门,在只有一丝亮光的牢房里待了两个小时,试图找到一种绝望感。拍《武侠》之前,她又去华北农村体验农妇生活,把同行的袁鸿等人赶走,自己留下来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拍喜剧,汤唯对《中国新闻周刊》自嘲自己缺少天赋,“像我这样蠢的,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她说,“我觉得对演员的创作期来说,所有角色都是一样的,要做一些课题,慢慢让自己真正变成角色世界中的人。”
“警告自己不要三心二意”
在为《北京遇上西雅图》选女主角时,薛晓路的要求是,“一个职业性强的演员”,“对角色有热情,并且要有很好的表演经验”。
听上去简单,但现在找到这样的演员不那么容易。2005年制作人袁鸿复排话剧《切·格瓦拉》,选角时凑不够心仪的男女演员,干脆找了八个女孩,演了一出女版话剧。袁鸿挑演员的要求只有一条:有“精气神”和投入度——不是因为导演、编剧或制作人有名,借演戏沾沾光,而是真正认同这个作品。他认为袁泉[微博]、秦海璐[微博]、汤唯算是这样的演员。
“这样的演员真的不多。有天赋、有才华、条件好的演员很多,但是珍惜这些条件、用心去做这一行的人是不够的,”袁鸿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一些人可能刚开始很认真,但有了一定成就后,干扰越来越多,很多追求和想法就不知不觉丢掉了。”
汤唯就是2005版《切·格瓦拉》挑到的八个女孩之一。那之前,汤唯已经接拍过《红旗渠的儿女们》等一些电视剧,参加了环球小姐[微博]的选美,还有两部电视剧正找她谈,但她立即答应下了袁鸿的邀请。排戏期间,她最早到剧组、最晚离开,还帮着归置小道具,打扫卫生。
袁鸿认识汤唯时,她还是个大二学生。中央戏剧学院的女生大都打扮时髦,而汤唯总是穿宽松T恤、仔裤,带点嘻哈风,像个男生。
她就连关注的东西也和别的女生不大一样。一次,汤唯班上排演前苏联话剧《去年夏天在丘里姆斯克》,她邀袁鸿来看戏,跟他聊起了丘里姆斯克这个靠近西伯利亚的偏远小镇,聊起那个时代的社会背景、社会构成。袁鸿有些吃惊。汤唯是导演系学生,但她的所有讨论都从演员角度出发。
作为一个导演系出身的演员,汤唯一直守着演员的本业。其实,出生于浙江的汤唯中学时期学习美术,本想报考美院,但因专业不合适转投中戏表演系。在中戏附近的一个平房里,筹备考试连续两年未果,最终选择导演系成功被录取。“以前念书时,还是有做一个出色话剧导演的雄心壮志的。”汤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只是现在不想,这是警告自己不要三心二意。”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汤唯读书时,被来校讲座的导演赖声川[微博]注意,他问在场的制作人袁鸿“她像不像吴倩莲?”并且嘱托袁鸿“要好好照顾汤唯,别让她走弯路”,不久,汤唯被李安挑中出演《色戒》,一举成名。
“汤唯不是在意穿哪一季服装的那种演员”
没人知道,如果没有《色戒》引出的风波,汤唯会不会顺风顺水的成为明星,收获名利也失去个性。但命运还是让她经历了那些事,她远走英伦。
2010年汤唯借《月满轩尼诗》复出后,一篇汤唯的“口述”在网上盛传。在文章里,汤唯只身在英国闯荡,靠在伦敦街头表演行为艺术和当羽毛球陪练维持生计,有种不屈不挠的味道。
虽然汤唯的经纪公司很快澄清该文章纯属捏造,但大众更愿意相信和接受自己想象中的汤唯。在某些人心中,她已经被塑造成一个叛逆体制与传统、勇敢的个人主义偶像。
而据袁鸿所知,汤唯在英国有限的时间全部用于学习莎士比亚时期的古英语。她自己租了一间小公寓,每天上课、排练、做汇报演出。有空时,她坐地铁出门,接触不一样的艺术形态,也常常去伦敦西区看戏。
2009年8月,去英国参加爱丁堡艺术节的袁鸿跟汤唯碰面,一起看戏。汤唯看起来状态不错。这一天,他们从早上8点20一直看到第二天凌晨2点15,只在换剧场的路上随便吃上一口三明治或汉堡充饥。遇到实在好看的戏,他们就去看第二遍、第三遍,后来在汤唯力荐下,袁鸿于2010年把壁虎剧团作品《外套》引进中国。在那之前,汤唯私底下把《色戒》的奖金全部交给袁鸿,投入一个戏剧基金,专门扶持优秀舞台作品。
两年进修没有白费。很多人感慨她竟然能在《月满轩尼诗》中讲一口粤语,又赞叹2011年在戛纳电影节受访时流畅的英文,更对她2012年主持釜山电影节的大方表现大加赞扬。
不仅是在英国的时候,袁鸿觉得这几年汤唯基本保持在一个“学习度”上。她有时候会借走袁鸿工作室里的一些书,偶尔也会向袁鸿推荐一些书。
汤唯把自己学习的原因归结为“人都会有一种饥饿感”,而不是自己“爱学习”。没有新东西进脑子时,自己会“发慌”。
汤唯觉得无聊就是一种发慌。很多人一无聊,会去唱歌,逛街,旅游,可她“比较懒”,忙完一段就只想安安静静呆一会儿。所以她就只好求助于“学习”,定期给脑子喂点东西。
汤唯以这样的方法来保持她的职业状态。这也是她喜欢演员这个职业的原因之一,“有太多便利条件,学别人所不能学的。很多时候是行家来教,绝对专业绝对正宗,还被人叮嘱着学,速度快一倍以上,可好了!”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与记者采访时,就像对一个熟识的朋友聊天,放松、大大咧咧。
获得了一些肯定,但汤唯在表演方面仍有自己的困惑与反思,比如她最近满脑子都在琢磨一个问题:赖声川曾赞她“有一种特别的专注力”,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隐隐发现自己有些注意力不够集中。
“可能是性格原因,也有可能是受到现在接受信息方式的影响,太碎片了。”汤唯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她自己也慢慢开始有意识地调整。
“(汤唯)不是用心在穿哪一季的时装、穿哪个品牌、或者走红毯的那种演员,”袁鸿评价,“这种演员现在很少。”
但在娱乐圈,噱头才是王道。所以汤唯还是被系在《色戒》或“回锅肉与香菇菜心”上。“在这个时代做一个演员,特别是做一个女演员,要坚定地走向她的事业,力量太微弱了。”袁鸿说。
几年下来,33岁的汤唯似乎明白这一点。她的目标很明确——职业演员。她的下一个角色挑战将是在许鞍华的新作《黄金时代》里扮演女作家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