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国红

　　2006年，古装情景喜剧《武林外传》名声大噪。这部由尚敬导演、宁财神[微博]编剧的80集怪诞喜剧片看上去疯疯癫癫，却创造了无数经典段子，观众笑得无力吐槽。《武林外传》使得当时走红于网络、却在现实籍籍无名的编剧宁财神走进了公众视野，一时间，人们对于“宁式密码”各种解读。

　　不过，“武林”之后长达六七年的时间里，宁财神忙于舞台剧、电影剧本的创作，一直未有同类型电视剧作品问世。直到近日四大卫视联播《龙门镖局》再次吊起观众胃口。

　　7月底的某一天，宁财神拖着疲惫的身体接受了《综艺》记者专访。谈话间隙，他会接剪辑师打来的电话或偷空靠在椅子上打个小盹。同样的情况出现在第二天天津卫视相关节目录制现场，主持人问了一个问题，宁财神的回答是：“我困”。

　　《龙门镖局》是宁财神投入精力和心血最多的一个作品，他身兼编剧与监制。用他的话说就是，“除了手里不过钱，其他的都是我管。”因此，这部作品不仅展示了其编剧功底，还呈现出宁财神将剧本语言转化为电视剧语言的功力、宣传和营销的理念等等， 是一部“更宁式”的喜剧。

　　“同”与“不同”

　　强撑困意，宁财神熟稔地道出了“龙门镖局”的“正宗”出处：它是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殷素素制造血案的地方。

　　尽管宁财神否认《龙门镖局》是《武林外传》续集，但联系还是有的。《龙门镖局》中的几个主要人物是种承继关系，比如“吕青橙”是吕秀才和郭芙蓉的女儿、“白敬祺”是白展堂和佟湘玉的儿子、“盛秋月”是佟湘玉弟弟的老婆。除此之外，故事发生的地点是佟湘玉的娘家——“龙门镖局”的最后一家分号。“如果非要讲的话，那就是《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的关系”，宁财神说。

　　《武林外传》之后，宁财神应邀访问过很多大学， 他感受到“求职和情感”是大学生们关注较多的话题，便决定把这些话题攒下来，写成剧本。因此，《龙门镖局》的定位是“古装职场喜剧”——以职场为切口，展示加薪、跳槽、同业竞争、职业规划等与大学生和白领息息相关的剧情。

　　在创作中，作者似乎偏爱一些角色，比如寡妇、厨子、小孩，这三个角色在《武林外传》和《龙门镖局》中都有出现。不过，宁财神表示，两部剧的人物性格完全不一样。例如，《龙门镖局》里的主角陆三金和《武林外传》里的白展堂从功能性上有重合的地方，但是这回陆三金是当家的，他富可敌国，人很聪明，但比较胆小，关键时刻肯担当，不依仗家族势力，不想跟过去发生任何关系；与佟湘玉的精打细算过日子不同，盛秋月是个“败家货”；吕青橙继承了郭芙蓉侠女的气质，但相较于郭芙蓉的 “三脚猫”功夫，青橙则是一位真正的武林高手……

　　《武林外传》是“章回体”形式，一集讲述一个完整故事，故事之间并无必然联系，《龙门镖局》每集之间剧情衔接更紧密，既相对独立，又有主要情节贯穿。用国内现行电视剧的分类方法表述，前者是系列剧，后者类似系列连续剧。而宁财神借鉴美剧分类，“《武林外传》属于Sicom(situation comedy情景喜剧)，《龙门镖局》属于Drama(戏剧)。”

　　“古装喜剧”是两剧最大相似点，也是被外界误读为“后者是前者续集”的主要原因。对此，宁财神道出偏爱古装喜剧的原因，他希望自己的剧本在符合生活逻辑的基础上，能够寻找到一个最大限度自由表达的场。“在现代戏里，很多创作形式会受限制，甚至会干扰表达，打个比方吧，古装天生会有一个间离感，因此，当人物唱歌时你不会觉得不妥，现代戏，你只要稍微偏离点生活逻辑，观众就会觉得‘你这是在干什么’？”

　　“克制”的逻辑

　　不过，是否突破古装喜剧形式在宁财神看来并非主要问题，“这年代，你做什么、做多好都有人骂你”，再说了，“光是追求形式突破而影响表达，在我看来反而会有问题。”

　　《龙门镖局》真正的突破是“调整了喜剧的风格”。《武林外传》中数不胜数的经典台词和包袱在“镖局”里，显得非常克制。“有时感觉(俏皮话)写多了，就开始往下砍。”《武林外传》展现了方言在喜剧中的独特魅力，但《龙门镖局》中除了袁咏仪[微博]的几句广东话，方言很少出现。

　　“‘武林’那会儿，可能俏皮话别人说得少，所以也比较好玩儿。但现在网络上每个人都在说俏皮话，说得太多就没意思了。纯语言性的喜剧，现在可能不那么受欢迎了。”更何况，段子多了，没人关心谁是原创，大家可以随便用，但作为创作者使用了别人的段子，大家就会说你是抄袭。宁财神说，《龙门镖局》中的段子都是自己原创的。

　　重要的是，段子说多了，有时候会干扰叙事，“我妈看‘武林’看不进去，但是这次‘龙门’能看进去，因为剧情对她来说更强更流畅。所以我这次更多的是关注表达，就是这一集我想说什么。”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累积，宁财神的生活观念也在发生变化，他把它投射到戏中， “原来写感情可能会简单一点、朴素一点，有时会有想当然的理想化的东西，现在会更务实一点。”

　　温暖，三观健康，适合全家观看，这是宁财神总结的《龙门镖局》看点。一直以来，宁财神的剧“逗笑”“讽刺”，却鲜有“雷”的评价。喜剧和庸俗中间的那层薄薄的纸，在哪里？宁财神认为，电视剧允许适度夸张，“什么不能夸张？情感戏、戏剧危机。其他的，生活里的玩玩闹闹可以夸张，但是前提是情境要准确，方向要准确。”

　　在《龙门镖局》里，陆三金相当于一个投行经理，收购了一个快倒闭的快递公司，想把他做起来，“我原来以为能做起来，但后来发现就是做不起来，因为我接触的所有的投行经理都是金融天才，从来不是管理天才。我是根据经验、当时的情节情境推算出来的。三金是做贸易为主，镖局这行他完全是个空白，而且镖局里面的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每个人他都没法管，所以，他想了很多办法赚钱，但确实不好赚。”

　　于是，生活中的玩闹继续，当真正的戏剧危机来临的时候，编剧的处理方式是，遵从经验和生活的逻辑。

　　剧中以古喻今的方式也更直接。“这个时代，如果你绕来绕去，一定会被资讯淹没。”也正因为直接，剧组一度担心审查，结果，只是删减掉了一些不恰当的词语，价值观没动。“因为本质上是特别温暖积极的，有讽刺也有梦想吧。”

　　超支超疯了

　　创作《龙门镖局》，宁财神准备了一年多，写了7个月。他曾在2011年11月写过6稿，都不满意，“感觉太重，好久没写电视剧了，话剧、电影写多了，怎么看都不像电视剧。”2012年3月他又开始重写。

　　宁财神此次也更重视市场反馈。首播之前，他举办过十几场看片会，大家都很喜欢，有两个女记者例外。其中有个记者觉得没有创新，没有改变形式。宁财神说了一句“我要是特别创新了，创新到电视台不想冒险的时候，谁来买？”

　　这次是不是更多地考虑到市场？宁财神婉转回答：“《武林外传》当时一是制作便宜，二是市场上没有那么多喜剧。现在，好的坏的大家都在拍，拍出来卖不出去就用些手段往电视台塞，这种僧多粥少的局面已经快5年了，而且现在越演越烈。”

　　《龙门镖局》采用实景拍摄，需要在丽江的束河古镇搭建一座占地十五亩的镖局。随之而来的问题打了剧组一个措手不及。剧组专门找来了曾做过《卧虎藏龙》和《让子弹飞》的电影美术，预算是700万，结果道具花了2000万，“中途已经停不下来，超支超得我都快疯了。”提到这段，宁财神仍是感慨。《龙门镖局》总投资4000多万，平均下来一集100多万。“如果给别人做，可能2000万就够了。”其实，贵就贵在了这个宅子上。

　　但是，宁财神认为选择在丽江实景拍摄“物有所值”。第一，如果在横店拍，看起来画面是一样的，而且“八九月份热得要死，每个演员戴着头套穿着戏服，一场戏擦一次汗抹一次霜，到第二天就崩溃掉了，不可能演喜剧，他们的创作心态就不一样了。”第二，丽江有吸引力，在丽江串戏，姚晨[微博]、黄晓明[微博]、佟大为[微博]这些“大牌明星们就会过来，横店就不去”，宁财神打趣。

　　“你回头看，除了那种古装的战争大片，我们不比其他任何古装剧差”，宁财神说《龙门镖局》拍得“比较精致”。有些古装戏，花花绿绿的很漂亮，但是看多了就觉得不舒服，“这跟剧本有关系，另外还是没有生活的质感，没有细节，就像塑料花。”

　　《龙门镖局》中，所有道具全部按照标准重新制作，水衣根据演员身形定制的，保证穿着舒服，甚至于房间里的杂乱无章也是有意为之……“你很少在古装戏里发现真正的生活，在《武林外传》里有，这里更有，可能这部剧中的主人公比“武林”的更有钱，摆设不太一样，但生活化是一脉相承的。等于大量细节都用在了还原生活，需要让观众意识和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相比较同类型的剧，《龙门镖局》的拍摄周期也比较长，40集拍了近3个半月。该剧演员大部分是话剧演员出身，在电视剧现场，所有演员对待剧本就像演话剧一样，自己先走调度，摄像再根据他们的调度来布灯，因此，多了一大块排练的时间，成本也因此每天叠加起来。

　　作为监制，宁财神追求完美，“以我的性格，剪片时若觉得有遗憾，我会让他们重拍，不管花多少钱。”作为编剧，宁财神“毫不吝啬”地主张投资剧本。“最好花在剧本上。一个特别好的剧本每集多花10万元，就能把最好的演员费用每集砍下20万，这是最划算的。”

　　宁财神对“龙门”的期望不算高，甚至预计反响不会像“武林”那么好，“但是还Ok，80分”。“会有很多人喜欢它，而且这次年龄段更宽一些……什么样的人不喜欢？第一，觉得自己什么都见过；第二，对‘武林’怀着像缅怀青春一般的情感，对类似的作品会有抵触心理。其他的我基本想不到谁会骂它。”当然，宁财神觉得这部剧最大的成功应该是像《武林外传》一样，重播N遍，观众还喜欢看。

　　目前，《龙门镖局2》和《龙门镖局3》正在剧本创作阶段，10月份，9集贺岁电视剧《龙门镖局2》马上将重回丽江开拍。

　　为什么这么着急开拍续集？“因为我不确定一年以后，万一他们红了，都没有时间了怎么办？”

　　对话宁财神——我的优点是全面

　　《综艺》：创作《龙门镖局》时，哪个角色或者哪个部分让你觉得最兴奋？

　　宁财神：命运，对，因为我一般不预设人物的命运。我是写了20多集开机的，到现场看感觉再慢慢调整，从演员的创作和火花中能发现一些线索和蛛丝马迹吧。

　　《综艺》：你说过，《武林外传》基于论坛创作，《龙门镖局》基于微博微信，时代背景不同，对你的创作有哪些影响？

　　宁财神：过去网络是个噱头，现在上网就是生活，身边每个人都在刷微博。现在，我觉得文艺作品需要足够真诚、有趣，然后节奏要快，一拖他们就烦了，90后是最没有耐心的一代人。

　　《综艺》：你之前的电视剧没用过话剧演员，而这次的演员大部分都是话剧出身，是觉得这部剧和舞台剧有相似之处吗？话剧的表演还是有些夸张的，跟情景喜剧怎么勾连起来？

　　宁财神：这些演员都是演我的话剧的，演了1000多场了，合作非常默契。长处对方都知道了，等于是过去几年合作话剧的一个总结。话剧和电视剧的关系，其实电视剧也允许适度夸张，但前提是情境要准确，方向要准确。什么不能夸张？情感戏、戏剧危机。其他的生活里的玩玩闹闹的可以夸张。

　　《综艺》： 为什么热衷于做喜剧？

　　宁财神：你想，电视剧就这几种题材，而且每个剧都差不多，你要么在这种类型上走到最远，就像《甄嬛传》，如果做不到，就想新的类型。我觉得喜剧做得太好的到目前为止不多，因为它是最难做的嘛。而且，喜剧这种风格对我来说是最轻松的，不需要查史料，禁忌也少。再者，这个时代观众已经没有耐心看其他剧了。

　　《综艺》：你觉得自己的喜剧做得怎么样？

　　宁财神：只能说凑合。我觉得我的优点是很全面，写人物也好，情节也好，喜剧点也好，没有太弱的地方。每一项我都不是最强的，但相对来说，整个拼盘就很完整。所以我写短东西就很容易露怯，但如果写长的，就比较好。

　　《综艺》：《龙门镖局》系列之后你有哪些打算？

　　宁财神：后年可能要和姚晨合作一个时装喜剧。

　　《综艺》： 《武林外传》曾开发了电影、动漫、话剧等产品，《龙门镖局》在产业链拓展方面有何想法？

　　宁财神：明年，《龙门镖局》会拍摄电影版。但这次并不像《武林外传》那会儿那样觉得新鲜，什么都做。我们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就行了，我们没有能力干那么多。总的原则是，除非你自己懂那行，否则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