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内克的《爱》深沉隽永

　　杜拉斯《情人》的开篇，有这么一段话：“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毁坏的容颜更使我喜欢。”叶芝的名作《当你老了》也有类似的诗句——“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这些句子很招年轻人喜欢，因为他们尚未见过一张真正的“被毁坏的容颜”。

　　当一段感情可以用“天长地久”来形容时，爱情这张脸或许早就因为朝夕相对变得无话可说，或许正在为病痛而日夜呻吟、喜怒无常、五官错位……影片《爱》所展现的，便是罗曼蒂克背后的真相。

　　《爱》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年岁增长所带来的身体衰弱及耻辱”的故事。安妮和乔治是一对年过八旬的空巢夫妻，身为退休音乐教师的安妮突然中风，随后偏瘫，生活无法自理，随着病情日益恶化和自尊心的丧失，安妮痛不欲生，自暴自弃，而乔治也因为照料妻子而深感抑郁、疲乏、懊恼，最终以极端的方式为彼此寻求解脱……

　　总体而言，《爱》接近新古典主义朴素、克制、庄重的风格，主题不蔓不枝，场景几乎一幕到底——主人公的寓所室内，配乐、对白更是经济，大多数时候只凭两位法国老戏骨——81岁的让·路易·特兰蒂尼昂和85岁的埃玛纽埃勒·里瓦举止眉目的角力，做足戏味。例如两人餐桌上一场戏，寥寥数语，云淡风轻，数十年相知相惜跃然于前。

　　简约的另一面是考究。片中许多镜头有着橄榄一般耐人咀嚼的肉质，虽是散文笔法，却同一把强弓渐渐拉至满弦：影片结束时安妮洗完盘子，出门前提醒乔治穿上外套，然后乔治把门带上，随之而去。接着，是两人的女儿坐在空房间里，平静地环视四周，人去楼空，永恒止于一瞬。

　　《爱》无意煽动，也不想诉说，只是迫使观众长久凝视时间在世间万物内部种下的黑斑。至于片中乔治的选择，有真人真事可资对照——2007年法国哲学家安德烈·高兹，为身患绝症的妻子多莉娜写下一封情书，追忆了二人58年的婚姻生活，之后打开煤气，双双弃世。

　　《爱》里面有句台词：“有时候你就像个怪物，但却很温柔。”爱是温柔的怪物，最丑时亦为最美，唯有终生相伴的人，才能有幸看见。

　　南方日报记者 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