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演员敢于自己饰演过去晦暗的昨天,这需要足够的勇气。而几乎快被观众淡忘的贾宏生,却与他的父母一同直面过去不堪回首的生活,他们与其说在镜头前不如说在刀绞中结束的《昨天》,而作为一个有潜力、尚且年轻的演员,本该选择这样彻底的决裂方式——凤凰涅槃。
91年,认识贾宏生是在《黑雪》的剧组。那时正值他事业蒸蒸日上发展的日子,他演
了《夏日的期待》和《银蛇谋杀案》等影片后,被媒体称之为“偶像派”演员,正如李亚鹏和陆毅今日享受的待遇。
在天津街头,《黑雪》剧组的演员走到哪里,总有人远处指指点点或靠近来打招呼。申军谊、贾宏生以及现已去世的颜彼德都无一例外地友好回应着天津市民。贾宏生尽管不擅言谈却也依然不失礼貌。
在拍摄间隙的交谈过程中,我发现他不仅自谦还总有些淡淡的忧郁,没有那时许多年轻演员踌躇满志的表情。给他拍照的时候,更鲜明地证明了这一判断。他喜欢李宗盛的歌词,得知我对于流行音乐认识肤浅,便劝我不妨听一听。他不刻意加强与媒体的联系,但也没有要躲避的矫情。随和又内敛。
那时,他还住在中央实验话剧院院内一间低矮的平房。曾经多次去过那里,他们的居住条件尽管简陋,但生活很温馨。他们分别在银幕或舞台上都非常活跃。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各自饰演了许多角色,我尽量都前去观摩。
92年,他演话剧《蜘蛛女之吻》后,我们的联系日渐疏稀。后来不幸的消息接二连三。先是传闻他们分手,后又爆出他染上毒瘾恶习。
而93年正是中国电视剧走向空前大发展的年代,于是,几乎所有演员除巩俐、姜文外都纷纷投向可以迅速成名与致富的电视连续剧。可惜,年轻英俊、势头正旺的贾宏生偏偏选择在那个时候掉队。
我知道毒瘾是难以被苦口婆心的规劝所戒掉,因此,只好痛苦地保持沉默。95年初,北京广播学院投拍的电视剧《皇城旅店》因马晓晴毁约,导致重大经济损失。我在曝光这件事之前,征求过贾宏生的意见,想多了解一些遭致诸多负面非议的马晓晴侧面情况。贾宏生解释道:“晓晴这个人挺不错的,只是说话有时没分寸,才容易招致别人反感的。我不能阻止你曝光她与‘北广’的纠纷,但希望你在报道这个事件时多体谅她……”
以后,又是很长的时间。他远离影视圈、远离社会,那些曾经喜爱他的影迷在无望地中渐渐地淡化了对他的期待。与此同时,他的同学或与他同时起步的年轻演员们,却开始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断断续续从贾宏生的一些导演朋友们那里得知他的某些近况,但我没有决定我是否应该去看望他,因为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他!96年春节后,有朋友非常严肃而沉重地告诉我:“贾宏生可能要完了……”我非常惊诧,当即决定要见他一面。
来到他在亚运村附近的家,我见到了他和从四平家乡赶来照料他多年的父母。96年,演员们的家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室内装修走向了豪华。但在这里,却依然是70年代的状态。然而,更重要的是,贾宏生依旧是一副病态地躲在幽黯的卧室,可能由于脱发,头上总带着一顶毛线帽子,消瘦的脸上,眼睛失去光芒和希望。
他的母亲愁眉苦脸地面对着我一声长叹,让我感到尴尬和不安。我没有解释我为什么突然造访的直接动机,只是表示:“早该来看看宏生。”
我看到一个家庭为此付出的巨大代价。贾母悲切地讲述着这些年的痛苦经过,我的心随着那破碎的心在颤栗。最后,贾母的话总算让我宽慰些:“他已经彻底戒了,但还得恢复些日子……”
我为我得到的消息属于谎报军情而欣慰。在那个狭小封闭的房间,我与贾宏生面对面地简单说了几句,但只字不提“毒瘾”一词,都已心照不宣,何必多此一举。我鼓励他尽快康复,发誓我会常常来看他的。
大约半年后,我去广电部开会,迎面看到他。他如常人一样健康地在阳光下行走,我分外激动。这是他多年没有出现的情景啊!他高兴地告诉我刚刚拍完一部戏《人间正道》,今天是来后期配音。匆忙寒喧即告辞,我望着重新站立起来的贾宏生背影,仿佛看到了贾母那流泪的脸上也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如今,他不负众望地回归到自己的舞台,并且迅速找到了恰当的位置。勇于直面曲折的人生,尽管异常残酷,但为了自己、为了亲人和朋友,也为了千千万万仍迷途而沉沦的青少年,他还是自信地告别了《昨天》……(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