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知名记者、主持人柴静,即将出版讲述十年央视历程的自传性作品《看见》。她在书中回忆了第一次采访时的溃败,仓皇逃跑甚至连采访本都忘了拿。写了刚进《时空连线》栏目组连话都不会说、字都不会写的黑暗时期,2006年采访“两会”的不适应……柴静说,很多时候,采访对象正是因为她的弱点才信任了她,接受了访问,或许当一个人能袒露弱点的时候,也更容易被人理解。据悉,本书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出版,首印高达50万册,新书首发式将于12月15日在首都图书馆举行,本报记者日前抢先阅读了部分书稿。
我文艺?我们根本称不上文艺
虽然已是央视最受欢迎的记者、主持人之一,柴静却非常低调。平时不爱着首饰,衣服色系以素雅为主,甚至上镜做节目时都不常穿着正装。不少人好奇她的生活态度,但柴静说,生活于她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像跟朋友在一起,忘我是最好的状态。再者,她也觉得做节目时受访者要靠对主持人的印象来感受一个人,不想用多余的装饰干扰他人的判断。
生活中的柴静,爱看书、听音乐、看电影,对艺术有天生的敏感。很多人觉得柴静文艺,从她的装扮到言行。柴静自己并不认为。她说,文艺是两个很好的字,现在很多配不上的人都在消费这个字,更不要说践踏这个字了,这也是对文艺的不敬重吧。其实我们现在还根本称不上文艺呢,谢素台叫文艺,齐邦媛、朱光潜、丰子恺、周作人叫文艺,我们叫文艺吗?
要想“看见”,就要从蒙昧中睁开眼
《看见》讲述了柴静这十年一个人目力所及的一切,但最重要的,还是人。柴静说十年前,陈虻问她喜欢新闻的什么,她说喜欢新闻中的人。直到今天仍未改变。在柴静看来,“人”常常被有意无意地忽略,被概念化,被模式化,被无知和偏见遮蔽。要想“看见”,就要从蒙昧中睁开眼。
《看见》中的柴静,从不逃避自己的软弱、失败。她在书中回忆了第一次采访时的溃败,仓皇逃跑甚至连采访本都忘了拿。写了刚进《时空连线》栏目组连话都不会说、字都不会写的黑暗时期,2006年采访“两会”的不适应,也写了对故乡山西经济发展与环境恶化之间的无奈。柴静说,很多时候,采访对象正是因为她的弱点才信任了她,接受了访问。比如卢安克,比如虐猫事件的拍摄者,比如李阳的妻子Kim。她说,或许当一个人能袒露弱点的时候,也更容易被人理解。
作为记者,柴静经常提醒自己要客观、克制,可天生的感性、敏感,还是会让她在采访中作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双城的创伤》中,她给小孩擦眼泪的动作引起很大争议,有人讨论她是否是“表演性主持”。做药家鑫案,采访张妙的父亲时,听到张妙的母亲在房间里哭泣,她也会忍不住停下采访,去房间安慰、陪伴张母。过去,柴静也会反思这样的行为,认为自己不够冷静和专业,如今,逐渐摆脱外界和内在束缚的她反而觉得:“太固执于一个律条,觉得记者就应该怎么样,非要夸张或者非要掩饰,都是一种姿态,是一种对自己的过于在意。”
独立思考,真诚对待自己及他人
从湖南卫视[微博]到央视,柴静在书中写道,是因为一个人——陈虻。2000年的一天,一个突然的电话打给她,陈虻找她合作个节目。在梅地亚酒店见面时,对方第一句话是,“你对成名有心理准备吗?”但是才二十出头的柴静说自己很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成名是一种心理感受的话,我20岁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对方说,“我说的是家喻户晓式的成名。”柴静应道,“我知道我能达到的高度。”“你再说一遍?”……
当陈虻说让她来央视,她第一反应是,“我不去。”原因是“体制里的工作干不了”。结果那年陈虻邀请柴静参加新闻评论部的活动,让她对这个地方有了改观,陈虻拿了一张破纸,让她在上面签个字:“你就算进中央台了。”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这连个合同都不是,也没有记者证,没有工作证,没有工资卡,连个进台证都没有。“我们看中了你,这就够了。”陈虻说。
当时招柴静进来是想给白岩松找个搭档,柴静记得第一次见白岩松,一屋子一屋子男同志,挺像面试。后来才知道,白岩松这个人什么都彪悍,就是不习惯跟女生单独讲话。但是没想到第一期节目就是惨败,“每天节目结尾主持人都要评论,我别扭坏了。按我原来花里胡哨的文艺路子,肯定是不行的,按节目的习惯写,我又写不来。一遍又一遍,都过不了关,到后来有一次没办法,白岩松递给我一张纸,是他替我写的。”
独立思考,真诚对待自己及他人,是柴静为人处世的准则。“导师”陈虻直到生命的最后,才说起当初他选柴静入央视的原因:不人云亦云。在《看见》的序言中,柴静最后写道:“十年已至,如他(陈虻)所说,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文/本报记者罗皓菱
柴静其人
柴静生于1976年,山西临汾人。曾担任湖南文艺广播电台主持人、湖南卫视《新青年》节目主持人。2001年,加盟中央电视台,陆续在《东方时空·时空连线》、《新闻调查》、《24小时》、《面对面》等栏目担任主持人及出镜记者;2011年,央视生涯的第十个年头,参与创立专题栏目《看见》,并担任主持人。2012年底,出版新书《看见》。
写作动机:源于两个“离开”
新书《看见》与柴静目前央视主持的对话栏目《看见》重名,柴静说有些巧合的成分。有人曾提议书名叫《我看见》,但柴静觉得“我”字刻意,去掉直接叫《看见》更自然,随后才发现跟自己的节目名字一样。
从让她广为大众所知的《新闻调查》,到已有近6000万访问量的博客曾用名“柴静观察”,再到现在栏目及新书《看见》,改变看似平淡,但很耐琢磨。“你让别人看见,你才能看见别人,大家都同处于一样的生活,爱恨欲望都无不同。” 不再刻意强调职业身份,老老实实“看见”,传递着柴静十年的人生感悟。
柴静介绍,《看见》的写作动机,很自然也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两个“离开”。第一个是2008年引她入央视的“导师”、《东方时空》创办人之一陈虻去世,第二个是2009年突然调离《新闻调查》。两件事,都是柴静无法预期的,让她感觉到生死万物的无常。她说:“人其实是背对着死亡,一天天倒退地活着。人都有一死,但内心需要一种东西活着,而用文字记录,就是唤醒这种内心的过程。”文/本报记者 罗皓菱
写作过程:一次“化学反应”
十年之间,柴静做了几百期节目,写了几百篇博客文章,积累了大量的文字素材。新书《看见》用到了不少柴静即时写下、留有强烈个人色彩与鲜活感触的素材、笔记。有很多出版社曾找柴静想将博客文章结集,但柴静并没接受。她说,5年前、一年前的自己,思考方式、人生观都与现在的自己有所不同,简单的文章罗列,是对文字的不够敬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够诚实。
通过《看见》的书写,柴静再回到过去的场景中,跟所有的采访对象、所有的文章,跟过去那些日日夜夜再发生一次“化学反应”,重新与生活打滚,发现早已忘记了的东西,发现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所以,《看见》呈现了柴静很多节目中没有完成或不能完成的事。
《看见》一书,厚厚的400多页,20多万字,柴静也很吃惊自己竟然写了这么多。谈到写书的过程,柴静说非常困难,从决定动笔至完成,用了4年多时间,中间停断过多次,有时一停就是半年一年。当她觉得不能诚实对待自己的时候,就不动笔。等待心结慢慢解开,等待记忆慢慢清晰,等待时间慢慢消化。
柴静说这就像一汪水,被一些石头一些坝给拦起来了,水本身又不够多,冲不破。破不了就扔在那儿,等着下雨。总会有一滴一滴雨水,慢慢攒起来,慢慢溢出来,高过这些石头这些坝的时候,就又再流淌出来了。写书对于柴静,也是一个发现自我、唤醒自我的过程。她说,不写作,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文/本报记者 罗皓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