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没敢想孙红雷
对于余则成这个角色的演员人选,姜伟跟制片人张静有段时间曾“顶”得厉害。姜伟倾向于辛柏青和朱媛媛两口子来演余则成和翠平。他觉得辛有文人气,可以强化余则成的小职员气质。而张静想用李光洁,姜伟也同意,《特殊使命》里的李光洁在很大程度上像余则成,但姜伟认为如果用了李会“没有一点新鲜感”,他心里很抵触。
辛柏青打电话给姜伟说,朱媛媛要生孩子,不能上这个戏了。姜伟想:也好,就死心了。之后还考虑过王学兵、林熙越、富大龙,都不理想。这时候张静告诉姜伟,孙红雷有兴趣,但是档期很紧,可能就一个月。过了几天张静又说,孙红雷想跟你单独谈谈。孙红雷问张静:导演爱吃什么,张静说海鲜。孙就找了个海鲜馆,早早地去了等姜伟。“我一点也不排斥他,能来演最好了。”姜伟说,为什么早期没想到他,“说句不好听的话,没敢想!”
见面那天,孙红雷一上来就说,余则成这个人太可演了,老姜你剧本留给演员的表演空间特别大,我知道你台词什么意思了,我怎么演都成,而且肯定能演好。孙红雷要了一瓶五粮液,两个人就喝起来。姜伟也很高兴,原本是没打算喝酒的,“因为在我头脑里没有用不用他这个问题,但是有一点我是担心的,就是时间不够。我想跟他要时间,他答应得非常痛快。他说老姜,时间你不用想,不是你想的事,我孙红雷还没拍过没拍完的戏呢。他很简单,那次谈话大家都很平静,但是出奇的愉快。”
那顿饭吃得超长,大大超过预期。又过了一星期,孙红雷约姜伟去他家,说剧本已经看完了,再细谈。“他站起来跟我比划对人物的理解,还有左蓝,他希望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我又跟他谈到时间问题。因为上次他只是口头承诺,跟合同不一样。合同规定他超期要加钱不少。他还是说,老姜,绝对没有问题。我希望他说:没事,合同改了。但他没有。所以对他的承诺一直就担心,包括拍到后期肯定要超时间了,但究竟他们能不能给时间?一直悬着。”
最终,孙红雷还是从下一部戏档期里抽了10天给《潜伏》。2008年3月18号开机,4天后孙红雷到片场,5月20号关机。30集的戏前后63天就拍完了。姜伟一再感叹《潜伏》是他拍的戏里“最糙的”。军统天津站的办公室一直阴森森的,“那里不是摄影棚你知道吧,本来就低,没有地方挂灯。戏里面所有走廊的戏,都只能开着门往里进光。你注意看就会发现,所有办公室的门都是开着的,为了透光。实际这肯定是不合理的。”
但是姜伟认为演员的发挥大大弥补了外在条件的简陋。“除了孙红雷,其他演员也非常好,包括天津站那些人,当初设想天津站这一坨人有一两个人戏往下掉我都不意外。因为整个投资摆在那儿,演员不可能都是一线的,跟大腕演戏往下掉也正常。没往下掉是因为陆桥山和站长是戏油子,很能把握戏,而且他们也会巧妙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又处理得特别有个性。”姜伟说。
“姚坚强”被摧残
在电影《梅兰芳》里,孙红雷就戴着个圆骨隆冬的眼镜。这回余则成的眼镜是孙红雷自己要求加上去的,半圆半方的造型是个折中产物。“为了眼镜差点打起来,我不让戴,他非要戴。因为那个年代只有圆眼镜,没法看。后来中和了一下,比现在的方框眼镜稍微椭圆一点。里面有很多戏他不戴眼镜的,都是前面拍的。后来中间拍一场戏,他要冒充记者,戴了个特制的眼镜。结果他一戴上就不摘了,说:我不摘,我就不摘。他之前跟我谈过眼镜的事我一直没答应,我老觉得他是找借口。他坚持说老姜,我看了回放,我觉得我凶了。”
拍摄时很多戏的处理方式是孙红雷自己想出来的。余则成在跟左蓝遗体告别后,从安息间出来碰见李涯,很难看地笑了一下。翠平出事后余则成收到密电,他写到翠平牺牲的“牺”字,就写不下去,干呕起来。“这是他跟我提的,他说镜头能不能不动,他说他要呕。我说你来,自己喊停。他后来呕了很长呢,口水全下来了,稀里哗啦的。后来我想看电视的观众都在饭桌上,不太好,就把后面一点剪掉了。”
“他有很多理解都非常好!我都不知道这人上学演戏是怎么过来的。”姜伟说,“他太不想跟别人一样了,但他又知道不能胡演。他会在适当的共性下,找一点点个性,去区别开别人。这一点是他处心积虑的。每一点我都感受到,他这样演的目的是什么。”
对孙红雷和姚晨这组搭档,姜伟的评价是“还成”。姜伟看过《武林外传》,他觉得郭芙蓉的“二”劲儿,跟翠平是通的。“后来见了面说话,问一句答一句,话很少,特淑女。”姜伟想:这下瞎了,但姚晨给他留的印象特别好,可能“稍微一扮上的话,会挺粗的,有点野劲儿也有可能”。
姜伟给姚晨起了个外号叫“姚坚强”。“跟孙红雷在现场拍的时候才是一出戏呢,彼此折磨呀,孙红雷对她的要求比我严格,他太喜欢翠平的戏了,现场上手说戏也多,弄得她有点无所适从。我也折磨她,也被她折磨,她太坚强了,姚坚强。”姜伟说,“她是太努力了,要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儿也好了。可能是她听的建议太多了,她老想着游击队长的事儿,粗犷的、强悍的那种劲儿。”
姜伟不断地跟姚晨分析,让她不要老想着自己是一个游击队长,而是一个农村姑娘,“老想游击队长,她的思想负担就非常重,很多精力放在外部动作上了,怎么放腿,怎么捋袖子,大口吃饭。这个人一宁静思考一判断,她就觉得不对。我敢说她心里一直在坚持这个游击队长的劲儿,后来她自己习惯了就好了,演员也有她自己的理儿。”
余则成入党的问题一直拖到了最后。在结尾,跟余则成接头的人宣布“经组织研究,正式接受你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剧本上写道:余则成苦苦一笑:我会奋斗终身的。姜伟对孙红雷此段表演甚为赞赏:“他听到这消息,然后沉了一下,说:我会奋斗终身。然后看看窗外,他的表演本来有一种无言的、费解的感觉,但这样处理戏,我怕有敏感的东西在里面,就拿掉了。”
尽管在《潜伏》里谈了“信仰”,姜伟还是觉得比起几年前他写的剧本《锦衣卫》时要务实了很多,台词也从“朗朗型”变成现在的“朴实型”。“那个时候对好的理解跟现在不一样,在剧本上滤出了很多那个时候觉得好但是现在看偏文学的东西。电视剧究竟是什么?娱乐快餐。这个我明白。有段时间艺术导演流连于哲学的观点,留恋于俯视苍生的那种高度。我觉得电视剧一定要剔除这种东西,全都剔除。”(文中部分资料引自《<潜伏>创事纪》)
《潜伏》人物谱
一部《潜伏》,让我们牢牢记住了这些人,他们让我们熟悉,又让我们觉得新鲜
■本刊记者/张雄 实习生/陈璇
余则成:我会奋斗终身
二婚那天,余则成对着墙上的结婚照流下两行清泪。孙红雷说,这眼泪流给已经为组织牺牲的左蓝,给被组织藏在深山里的翠平,给被他鼓动投靠了组织完成脱胎换骨的晚秋,也是给他自己。余则成认命了,他因爱情被组织俘虏,终因组织而失却爱人。姜伟说,余则成从一个当初只想跟爱人过小日子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纯战士”——何谓纯?从身体到灵魂,都由组织代为保管。也就是说,余则成哪天成仁了,他是有资格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怎样怎样”的人。
共产主义的摧枯拉朽绝不仅仅只在三年内战的战场,国民政府的溃败也绝不仅仅是土地的沦陷。人心是个微妙的东西,爱屋及乌,屋倒了那只好更爱乌了。有人说,左蓝其实是吕宗方安排的美人计,你信不信?
在飞机上,余则成牛哄哄地对站长说:“我喜欢潜伏,刺激!”这大概是他在剧里最刺激的一句话。站长微微一笑就给他消解了:你心重,手不狠,不适合潜伏。余则成立马回归老实下属本色,配合地笑了笑,点点头。过了一会军官跑过来告诉他俩:计划有变,您二位不能去广州,要去台湾。站长痛苦地说:在天上也受支配啊。这会儿余则成倒是淡然了,只轻叹一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