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杂志《电影旬报》选出2002年最佳外国电影,由姜文执导的《鬼子來了》获排名第三,姜文还获得最佳导演奖。
《鬼子來了》看得我很不舒服,而一切的不舒服都只是因为我是个中国人的缘故。影片本身拍得很好,姜文无疑是个天才。
是一个天才演员,也是一个天才导演。
天才的本事大,这个咱知道,但本事大的人常常脾气也大,这个咱也知道。
钱锺书当年据说曾批过“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后虽被杨绛否认,但“外间盛传的这句话相信是钱先生的口气,对三位老师的评价也基本上是准确的、有道理的”(《许渊冲眼中的钱锺书》,出自《不一样的记忆——与钱锺书在一起》);
钱锺书对老实人吴宓更曾“弄笔取快”(见《吴宓日记》中钱锺书序),取笑人家的大龄女友是“super-annuated coquette(过期风骚女郎)”,“温先生(指温源宁)只命他(指钱锺书)写一篇书评,并没请他发挥高见,还丑诋吴先生爱重的人——讥讽比恶骂更伤人啊。”(《吴宓先生与钱锺书》,作者杨绛),最终钱锺书为自己的引经据典自诩渊博而深深自责,“不意使先师伤心如此,罪不可赦,真当焚笔砚矣!”(见《吴宓日记》中钱锺书序)。
钱锺书讽刺过的人,何止这几个?奈何人家“眼高手高”(历史学家何兆武语),奈何人家“读中文书、外文书数量之多,冠绝一时”(许渊冲语),所以人家脾气大,“只说人家坏话、不说好话”(何兆武),人家有这个资本。
但是谁希望天天生活在天才身边,成为人家堪成经典的批评讽刺的对象?谁希望每天忍受各种各样天才的各种各样的坏脾气?我们喜欢钱锺书,也是因为我们尚未有资格遭到人家绝妙而毒辣的讽刺。
所以我们对天才的热爱大抵是叶公好龙,天才远在天边的时候,年年想,月月想,一旦天才来了,掉头就跑。
陈逸飞现在大概就尝到了这种和天才在一起的痛苦,如今他和姜文因为拍《理发师》闹不和,已经到了轰轰烈烈的程度。其实以姜文的性格,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闻,姜文也不是第一次了。姜文的脾气我也知道个大概,因为我采访过他,我对姜文充满激赏和赞美,但我也深深知道,和姜文一块儿干事儿,但凡有点脾气的,都不容易。(窦婉茹 原载《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