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水煮娱 影视圈
王景春逗笑说,旁人讲段奕宏很刻苦,合作之后发现他不是一般的刻苦。同是来自西北遥远的新疆,又都在日本东京拿到最佳男主角。一前一后,差了四年。但在现今,他们又有电影合作,棋逢对手,又是老友。
演员都有自己的命数。2017年11月3日,段奕宏凭借电影《暴雪将至》拿到影帝,至此他已是两个A类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获得者。两年前,段奕宏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同郭涛、邓超共同捧得影帝,彼时三人分一杯羹,如今这份荣誉只属于段奕宏自己。
片中的余国伟变态般追求荣誉,戏外的段奕宏也追求荣誉:靠努力,靠挖掘,靠对所饰角色的层层剥皮。但面对我们“哪个角色最像自己”的问题,段奕宏说“都不太像,又都有影子”。
所饰非己,从不挣扎。
“局限”
1997年,南方小城,某大型国营工厂,暴雨滂沱,密不见人。编外的保卫科干事余国伟一心想进入体制内,成为编内人员。这座编制的围城,外面的人极度想进去,里面的人怎么都不想出来。
余国伟穿着带毛领的夹克衫,衣长比上半身短一截,时不时露出堆在腰间的棉毛裤,顺手一提,随后又掉下去,腰好像总是大一圈。这些细碎的小动作,都是小人物余国伟的一部分,都是扮演者段奕宏设计并赋予他的。
这又让人想起两年前的《烈日灼心》,每次点完烟都会深吸一大口并缓缓吐出的警察伊谷春,像是思索的过程,又像是释放的过程,也是段奕宏琢磨人物后想出的细节。
这些看不出设计痕迹的表演,让段奕宏把这些具体的个人实实在在的表现了出来。他们是鲜活的,真实有力的,也是抓人又平凡的。
“很高兴我还有局限。”这句话,段奕宏公开说过两次。一次是在东京国际电影节的领奖台上,一次是采访前一天他的个人微博上。当然,采访当日,段奕宏又对《影视圈》说了一次,想必私下也是无数次的重复,毕竟时间正值《暴雪将至》的宣传期。
采访当天,段奕宏已经从早上十点开始接受采访到了晚上,但这一切并不会马上结束,采访间外是同样在等待的多家媒体。原本排在六点五十的采访一直延迟到八点五十,工作人员告诉我:“前期段老师不让我们打断,要把问题跟记者说清楚说完才行,就这么往后推了。”
这个原因让人无法抱怨,反而有点欣喜。回想起以往总是被通知“还剩最后一个问题”的面采过程,对于记者来说是很欢迎和高兴能遇到段奕宏这样“跟你好好聊聊”的人。
段奕宏一直在承认自己的局限,于自己,于媒体,甚至对东京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们,他也毫不遮掩自己认识到的个人局限。当其他人在追求完美,段奕宏在强调瑕疵。
“作为一个演员,我承认自己的局限。因为,有句老话怎么说呢,学海无涯嘛。是这么说的吧?首先我生活结交的这个领域就是一个局限,你让我突然塑造一个医生,医生也分内科、外科还是骨科牙科。我不能想当然,我不能把骨科当成内科医生去演,那没人相信的。这就是局限,这就是很明显的局限。怎么去攻克?首先要承认,态度要端正,然后想办法去接近骨科的医生是什么样,心脏科的医生是什么样,做肠胃镜的医生是什么样。那肯定是要细化、细分的,不能想当然一概而论。”
段奕宏对局限的认识很清醒。原本我以为这样一个在演技上得到大奖肯定的人,是不会说出任何可能会影响自己角色选择的话,但段奕宏没有,大方得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长短板。
片中的余国伟挣扎,煎熬,又目标明确。“体制内”这个巨大的诱饵是他所有行动的源动力,在这个往里挤的过程中他兢兢业业断案子,但也因为被欲望吞噬走上另一条路。
或许在触及影帝的路途中,段奕宏也挣扎煎熬过,但不一样的是,段奕宏走到了台上,余国伟走到了台下。
戏路
段奕宏一直在“泥土里挣扎”。过去几年,我们看过他太多一身泥水,或追打、或追寻的角色。这次的保卫科干事余国伟,一样是在暴雨泡汤过的地上和凶手斗智斗勇。有意思的是,整部片子几乎都在下雨。
什么时候可以不演那么绝望那么脏兮兮的角色?这是段奕宏的影迷一直以来的心声,不是说看腻了,是从心底里心疼段奕宏总与土地为伍。
段奕宏听完哈哈一乐:“那下次演个不脏的,高富帅,开飞机!”但很快,他又陷入了对自己所选角色的思考:“我为什么总演这种人物,是因为有嚼头。”这个嚼头好似一种标准,在每每面对海量剧本的时候让段奕宏总能精准的挑出自己最想演的和最喜欢的。
《暴雪将至》是导演董越的处女作,除了奖项以外,董越都给了国产电影的另一种可能。曹保平做了出品人,也是和段奕宏的第二次合作。
和新导演合作,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危险重重。但段奕宏不觉得,他喜欢这种不安全感,喜欢这种有点冒险的未知。
余国伟是个荣誉大于一切的人,女人、兄弟甚至性命可能都要靠边站。表彰歌和众人的掌声是环绕他的BGM,他不要其他复杂的思考,他只想完成自己的目标,那个过程哪怕会伤害心上人。
江一燕饰演的燕子是余国伟的心上人吗?好像是的,又恐怕不是。他能和操场上跳舞的陌生女子发生关系,却不愿和燕子有丝毫亲密接触。在余国伟的内心世界,他剪掉了那些多余的心事,不必要的牵挂会成为他的障碍——他进入体制内的障碍。
余国伟到底爱过她吗?面对这个“男人死亡问题”段奕宏是迷茫的,爱与不爱,好像是此时此刻很难界定的事情,但他作为戏中的余国伟,又必须对燕子这个人物有自己的判断:“到不了惺惺相惜吧,就老余闲暇之时,作为单身男人追求一个有点可能性的夜总会的坐台小姐这样的关系吧。随着老余计划性的推进,这种可能性在不断减小。”
“我可以理解为是余国伟在所谓的爱情和他的人生之间做了选择吗?”
“应该是,他做出了一个判断选择。”段奕宏顿了顿,“人生本来就是不停地选择。”
圈里的圈外人
段奕宏的微博下面,大多数是粉丝“终于更博了”的留言。在这个便于展现自己本职工作以外特点的平台,段奕宏不那么积极。很多人说等他回复等到微博会员都过期了,段奕宏抿抿嘴乐了:“那咋办呀。”
他始终不像是这个圈子的一员,但他又确实在这圈子里,即便是我们必须要问一个粉丝想知道的问题,他也会反问我们为什么要关注我的生活呢?关注我的作品就够了。
他的态度是他把自己与其他娱乐明星区别开来的根本,如果非要说在哪里有不一样,那就是段奕宏始终都没把自己当一个“明星”。演员,就是演员,拿了影帝也还是演员。
段奕宏如今面临的最尴尬的问题可能就是成就和知名度的某种不对等,不过这种状况是普遍的,不只是他,演技好和“红”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因此也没有什么判定一个人成功与否的价值。
别人在圈里游走,他在戏里挣扎。要让段奕宏每天发自拍、回复网友“么么哒”,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他做不来,也不会去做。毕竟,他是一个合照被磨皮了都会解释“看着有点恶心,不是我拍的”的人。
某种程度上,段奕宏内心在抵制一些规则。他的长相和气质,是可以变成大红大紫、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那张脸写满故事,眼睛里有不多余的深意。但是都没有,他鲜有街拍、写真、热搜,绯闻更是天方夜谭。
他似乎在生活中也在踏实践行自己的角色,演员、为人夫,都要先干好该干的事儿。
本分,偏执,是段奕宏再适合的词不过。
“我觉得演员就是先把自己活练好,尽演员的本份是第一要做的事儿,我对演员的认识就是这么简单。演员就是提供作品的嘛,当然有不同类型的演员。但是我认为,我所受的教育就是给观众提供不同的人物形象、角色,做到最大可能的不要去重复,这是我的本份吧。”
此时,余国伟和段奕宏有点重合,他们都是目标明确的人,但一个是欲望之内,一个是欲望之外。
老段的“黄金时代”
段奕宏如今快要45了。
已经走过人生过半的旅程,这个岁数的男演员还有多少可能性?娱乐圈向来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拿到影帝的段奕宏同样要面临这样自己无法掌控的形势。
害怕吗?不害怕,段奕宏是一路摔打过来的人,他有支撑,不需要这样那样的担忧。完全不害怕吗?也有点怕,年龄会限制角色的选择,时间会让人对未来更加不知所措。
2017年发生的所有是段奕宏始料未及的,好像好事儿都赶在一起,但又有更大的折磨在摧毁他。
拿了影帝,有《引爆者》和《暴雪将至》都要上映,老段的黄金时代似乎来了。时间跳跃到几年前,他接受采访时说:“我不希望我人生的黄金阶段来得太早,可能多一些苦楚和艰辛会更适合我。”
如今算是黄金阶段吗?段奕宏难以下定义,他仍旧是有点清醒的谦虚:“今年是赶上了。这不叫黄金,远远不够。”
“赶上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赶上的。赶上了的背后,是天时地利人和,不是阴差阳错。
《暴雪将至》影片中导演给出了两个时间点,1997和2008。
往后一年的1998段奕宏大学毕业,2003年演了娄烨导演的《颐和园》。重合到片中的2008,这十年间,是段奕宏最难抽离角色的十年。
“其实我毕业以后所实践的一些作品都会让我走不出来,尤其是在泰国拍的那个戏(《食人狂魔》),确实是很难很难,包括《团长》也是。这些年我觉得我不太纠结于角色了,只纠结和专注在一个故事情节当中,我也很享受抽离出来,远离这种故事情节。”
抽离出来,回到正常生活,于段奕宏来说是开心的事情。生活的方方面面难以描述得清楚,段奕宏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演员之外的自己”。
但他笃定地告诉我们:“至少我的生活当中没有在工作当中这么纠结难搞。要不然我太累了,累死得了。在生活当中我不纠结,不愿意多费脑子去做一些思辨的认识,理性的分析,不愿意不愿意,绝对不愿意。”
真正的演员有超越其他演员标准的认知和努力,段奕宏是一个执拗的人,不能把他强行安放在用传统认知构成的娱乐圈体系里。他的前半生有很多难以说得清楚的苦难和故事,这也是他始终在等待自己“黄金时代”的原因。
老段没老,还要接着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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